树枝,用小得象蚊子嗡嗡似的嗓音唱着:
让我们开口来赞美圣母,
把她那高深难悟的光荣讲述。
维索茨基停住了脚步。
歌声传来,象溪水流过石板的汩汩声响一样,时而间断,时而高昂,接着又如喃喃细语似地低落下去,终于变成一阵深沉、沙哑的叹息声,归于寂灭。然后,那个人用手指移动着大颗的念珠,亲吻着小铁十字架,凝望着形同墙壁的大片黑麦。这黑麦的穗子也沙沙响着向他鞠躬,摇晃了一会儿,便往后退去了。接着,长在房前的高高的毛蕊花也弯下腰来,用一双黄色的眼睛眺望着那笼罩着花粉云雾的浅黄色的麦狼。
“你怎么了?”维索茨基坐在这个躺着的人身旁问道。
“没怎么,先生…没什么…我快死了,象那些野草一样。”病人对维索茨基出现在自己身边并不感到惊奇。他慢吞吞地回答,抬起一双象天空那般灰色的充满了忧伤的眼睛。
“你得了什么病?”维索茨基又问道,因为病人冷漠的回答使他感到不安。
“患了绝症,先生,您瞧吧!”他拿开身上的破布,露出两条从膝盖处截断了的腿,腿上裹着肮脏的布条子“工厂咬断了我腿上的骨头,大夫把膝盖以下切掉了,又说怕我死,便把膝盖以上也切去了些,他们还说我死不了,先生…我快死了,我求慈悲的耶稣和圣母让我早死…”
他把念珠上的小十字架送到了嘴边。
“你还疼吗?”
“不了,先生,还有什么疼呢?腿没有了,肉没有了,手也快没了,啊!”他伸出两只皮色灰白、骨瘦如柴的胳膊,就象房前李子树上枯干弯曲的树枝似的“我只有一口气撑着,耶稣还让我留着这口气儿,等咽了这口气儿,那就象基督徒一样,可以睡着不用醒了…”
他吃力地低声说着,说一句喘一口气;一阵象残阳余晖般的微笑,掠过他那灰得象身下土地一样的瘦脸。
“谁看护你,照料你呢?”维索茨基越来越感到惊奇,又问道。
“耶稣看护我,老婆照料…她整天不在家,上工厂,给瓦匠当小工…晚上回来,把我拉进房里,再做饭。”
“你没有孩子吗?”
“原来是有啊…”他的话声更加微弱,眼睛顿时湿润起来“有四个…是啊,一共四个呢。安泰克让机器砸破了脑袋…玛雷娜、雅格霞、还有沃伊泰克,都得虐疾死了…”
他沉吟了半晌,用玻璃似的眼睛呆望着从四面围着茅屋摇摆不停的庄稼;他的灰色的脸虽然象大多数农民那样,表现得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但也因那直刺心脏的钉子般的剧痛抽搐起来。
“缺德的家伙…”他低声诅咒着,对在庄稼上方耸起烟囱和大厦的城市挥动了一下拳头。
“我看看你的腿吧!”维索茨基说着便要从他的腿上掀开一块块烂布。这个农民硬是不答应,因为心里害怕;可是他说话没用,只好住口,以惊异的目光瞅着维索茨基。
坏疽已经无法控制,只因为他的整个机体极度衰竭,才发展很慢。
维索茨基大动了怜悯之心,于是从小井里打水给他洗净了伤口,在上面洒了他随身带来的石炭酸,想再替他包好,可是那布条太脏,浸透了脓血。
“你没有干净布吗?”
农民轻轻地摇摇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