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景行追了半个时辰，火般的空气渐渐冷却，浅琥珀的月牙悬在天际，照着荒野中的暗红陵城。皇帝嵬名元昊杀死自己的母亲卫慕氏后，为她修建了规模堪比帝陵的坟墓。赭红的雄伟神墙围着占地一百八十亩的墓园，三十六座佛塔排列成莲形状，拱卫着中央的大灵台，翡翠、金黄的琉璃瓦当、琉璃鸱吻、琉璃脊兽以及佛塔端的琉璃宝瓶在月下折晶莹的光芒。这座孤零零地建在贺兰山皇家陵园之外的大坟墓，被居延人称作暗血城。

卫慕谅突然低大力她的伤，抬时一抹血迹自嘴角蜿蜒而下，衬着他瓷白的肤，分外醒目。他迷醉地说：“如此香醇，真是神赐的青之泉。”刺痛让观音清醒过来，她睁大睛，轻轻重复：“青之泉？”清澈的童音突然在墓室里响起，倒叫卫慕谅和没藏空一怔。对这小女孩，卫慕谅没用什么禁制，所以观音轻而易举地抬起手，添着腕上的伤，可笑容：“哦，青之泉。”

观音似一只爪锋利的鸟，在猎人掌中垂死挣扎。卫慕谅后退一步，拭去脸上的血，不知怎地，隐隐生畏惧。天旋地转中，她突然厥，空伸手，稳稳接住。卫慕谅面青白，问：“死了么？”

一直留意着没藏空动静的雷景行果然追了来，速度奇快，离空最近时只有三臂远。空到排山倒海的劲气从背后卷来，甚至破开了迎面而来的风。空在极速的奔驰中一个鹞大折，与雷景行肩而过。他算得极准，取的角度正是雷景行力量达不到之。而雷景行第一次与空正面手，发现他功力极，每每觉得手可及时，都被这不留手的家伙逃。

空应是，心中却想：嗜血而又怯懦的主人，同时供奉佛祖和邪的主人，果真能够青永驻么？倘若死去，将到达佛祖的西方极乐世界，还是血君的黑暗地狱？

卫慕谅喝过无数貌孩童的血，没一个有这样古怪的反应，他想她吓得傻了。空却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想：“这荒野中长大的孩，决不惮于品尝自己的鲜血。”

观音越说越利，回想以前在兀剌海城时，见一个女真的萨满给人下咒，竟用党项语还原来，连开场白都一丝不错：“取一角指天、一角指地的来，取无名的来，正对华面，背对白尾，横看生双翅的啊……”这是诅咒杀父仇人的咒语，越到后面越是恶毒，音调极为凄厉。她心中愤恨，学得惟妙惟肖，连萨满狂舞悲号的癫狂状态也一并学来。观音腕上之伤没有愈合，舞蹈之时鲜血淋漓，溅到祭台上、卫慕谅脸上。火光映着她小的，在墓室上变幻妖异的影。

白棉布的小袍，将她推到居延城主卫慕谅面前。火光中，观音赤着双足，发和衣服都还答答地滴着，她未经岁月剥蚀的脸，幼如初发之，光泽动人，气息甘甜，散发着逝去便不可再得的稚之。卫慕谅的叹息从腔里直透来，将她放到祭台上，轻轻抚着她的面颊。观音只觉他的手所过之，有如蛇行，令人作寒作冷。

恐惧到了极限，也就无所谓恐惧，观音眸晶莹，拼命恫吓卫慕谅：“我小时侯被狼叼走过，可狼没有吃我，把我当自己的小孩儿养了起来。后来遇到一个萨满，萨满说我是孤杀鬼转生，所以连狼都不敢吃我。你想要青之泉么？喝吧，喝吧，不三天，保你的变得像老死的狗一样松垮垮，裹着一包臭烘烘的血。”

空替观音敷药止血“还有一气儿。”卫慕谅沉默良久，：“好好看护，明天是十月初一，我要在佛前求一辟鬼符，喝光她的血。”夏国崇佛，开国皇帝嵬名元昊曾经下诏，规定每季第一个月的初一为礼佛圣节。

空已逃到暗血城外，迅速翻过神墙，奔西边的一座佛塔，开启机关后逶迤的地。他停下步，随即觉得一双得再也迈不动，汗沿着额发滴下来，模糊了睛。空将耳朵贴在地的石上，辨老在佛塔中兜了好几圈，还伸指敲了敲装有机关的四块青石浮雕，延宕半刻后竟施施然去了

卫慕谅狭长的睛微微眯着，：“空，这是我最满意的一个。”他取一个琉璃瓶，利落地切开观音腕上的静脉，暗红的血汩汩到瓶中，血渐渐艳红，剧痛也化作钝痛。观音的意识有些模糊，火焰燃烧的毕剥声越来越远。

紫的暮云低垂下来，压着空旷无际的荒漠，西沉的太给砂和砾石铺上一层暗暗的金。没藏空一袭白衣，在漠上掠过。他极为招摇，想那个好闲事、到游的老，不至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