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道:“贼悍性已失,多病不能起。末将等费了许多周折,方将贼众赶上栈道。”陈奇瑜放下心来,说道:“将贼人押到这里,本督要亲阅降众。”那将领命而去,足足过了一炷香光景,方将几万降众押解到大股官军队前。陈奇瑜催马在群贼面前走过,眼见贼人个个精疲力尽,魂亡胆落,轻轻哼了一声,回身冲一将递个眼色。那将会意,抽出腰刀,向几名贼人头上砍去。那几人猝然无备,有三人头落横尸;另两人各被削下一臂,在地上翻滚呼号。
喽罗们见状,无不心惊胆战。那将又挥刀砍翻数人,兀自不休。喽罗们惶惶后退,抱头藏胸,却无人敢露怒容。数万人黑压压挤在栈道之上,如羔羊待宰,听之任之,毫不抵抗。
陈奇瑜喝住那将,正要开口时,却见数名军校抬了十几包金银贵器,押着一人走来。一军官禀道:“贼人所掠财物俱已交出。这人便是贼首老回回。”陈奇瑜“哦”了一声,盯住老回回道:“你从川中窜回,可想到会有今日?”老回回垂首不语。陈奇瑜以鞭搠其肩头,又道:“你与闯将合谋诈降,难道本督不知么?”老回回摇头道:“马某到此地步,还谈什么诈降不诈降?总督大人既获全胜,又何必戏耍败将?”陈奇瑜瞪视他良久,突然喝道:“本督早已识破诈谋,现将尔等诱至此地,正图一网打尽。来人,先将这贼首砍了!”两旁立时拥上几人,将老回回按倒在地。
老回回奋力挣扎,大叫道:“闯将!我早说陈奇瑜性狭量浅,必然杀降,不想果应此言!”李自成仰头望天,长叹道:“自成不听众人之言,反害了兄弟们性命。陈贼今日杀降害理,从此各营誓与他死战到底,再无一人肯降!”
陈奇瑜闻言,心中一动:“此贼所言不差。我若下令屠戮,别贼必不敢降,围剿之计恐难有成。”当下喝令军校住手,催马来到李自成面前,说道:“当年曹孟德一代奸雄,尚不杀降。本督统仁义之师,岂能做此愚浅之事?今上仁民爱物,虽见天下人心汹汹,纷扰不定,仍视尔等为迷途赤子,常怀抚爱之意。尔等既诚心归降,旧恶俱可赦免,只将首逆数人绑缚京师,以求圣裁;余者遣返乡里,归马放牛,永为顺民。”李自成俯跪于地,动容道:“将军仁德,令自成感愧,愿自裁于马前,以赎冒渎之罪。”说罢五体投地,叩头有声。众喽罗也纷纷跪倒,呼喊道:“感将军洪慈,愿归乡务农,永不言反!”数万人异口同声,谀词如潮。
陈奇瑜听在耳中,极为受用,朗声笑道:“尔等既有悔过之意,俱可给票免死。归乡后只须有免死票牒,官府必不追究。”群贼佯做欢愉,雀跃不止。
陈奇瑜疑心尽去,只思遣贼反籍,随命军卒将数十名头目绑缚一处,着人严加看管,余贼五十人一队,派两名军卒监押,便要传令走出栈道。一将觉得不妥,上前道:“贼五十人一队,数倍于押送军卒,恐生它变。”陈奇瑜笑道:“我带大队人马押数十名贼首先行,在栈道口等候。群贼无主,如何生事?况主营在前,占住出山要道,群贼即便心怀不轨,也走脱不得。”那将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陈奇瑜眼见贼人已分成数队,个个束手而立,不敢稍动,当下引大队人马先行,命几将在后监押贼人出谷。李自成等数十名头目跟在陈奇瑜马后,四周有上百名军卒执刃逼护。周四伴在自成身旁,轻声问道:“一会儿兄弟们都出了栈道,大哥要如何脱身?”李自成压低声音道:“待出了栈道,四弟便将众头领绑绳弄断,切莫被官军发现。”周四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陈奇瑜率队前行,少时走出栈道。李自成一出栈道,便左右张望,查看四周地势。老回回等人又喜又怕,目光都向李自成脸上投来。周四杂在人群当中,本想暗下解开众人绑绳,怎奈左近官军监守严密,不容他稍做手脚。李自成见状,连忙递来眼色,示意周四暂不动手。
陈奇瑜马鞭一指,命人马一字排开,守住栈道口,另于南面一处坡上布下五百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以备不测。须臾,几股贼人慢慢出了栈道,向迎面官军走来,后面大股贼人陆续涌出。
众将初时并不介意,及见贼人愈出愈多,在栈道口开阔之地散乱开来,监押的官军渐渐收束不住,都吃一惊。一将奔到陈奇瑜面前,急声道:“大人将军校一字排开,若贼人忽生歹意,实难压制。贼再向前行,军阵必乱!”
陈奇瑜立马观望,见贼人走出栈道后驯性骤失,蜂拥着向迎面官军冲涌,前面的贼人已与官军混在一处,忙高声喝道:“前面贼人若不止步,即刻枭首示众!”话音未落,忽听李自成大叫道:“兄弟们抛下金银,快向西面山坳内逃生!”原来他留心观察,见西面沟深林密,地形复杂,遂唤众人动手,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