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濮阳公娄仲远并进爵为王。甲寅,行幸辽阳甘露寺。二月丙戌,帝于甘露寺禅 居深观,唯军国大政奏闻。三月戊戌,以侍中高德正为尚书右仆射。丙辰,车驾至 自辽阳。是月,梁主萧庄至郢州,遣使朝贡。夏闰四月丁酉,以司州牧、彭城王浟 为兼司空,以侍中、高阳王氵是为尚书左仆射。乙巳,以兼司空、彭城王浟为兼太 尉,摄司空事,封皇子绍廉为长乐王。五月癸未,诛始平公元世、东平公元景式等 二十五家,禁止特进元韶等十九家。寻并诛之,男子无少长皆斩,所杀三千人,并 投漳水。六月,陈武帝殂。秋八月戊戌,封皇子绍义为广阳王。以尚书右仆射、河 间王孝琬为左仆射。癸卯,诏诸军人,或有父祖改姓冒入元氏,或假托携认,妄称 姓元者,不问世数远近,悉听改复本姓。是月,杀左仆射高德正。九月己巳,行幸 晋阳。冬十月甲午,帝暴崩于晋阳宫德阳堂,时年三十一。遗诏,凶事一从俭约, 丧月之断,限以三十六日。嗣子百僚,内外遐迩,奉制割情,悉从公除。癸卯,发 丧,佥于宣德殿。十一月辛未,梓宫还鄴。十二月乙酉,殡于太极前殿。乾明元 年二月丙申,葬于武宁陵,谥曰文宣帝,庙号显祖。
帝沈敏有远量,外若不远,内鉴甚明。文襄年长英秀,神武特所爱重,百僚承 风,莫不震惧。而帝善自晦迹,言不出口,恆自贬退,言咸顺从。故深见轻,虽家 人亦以为不及。文襄嗣业,帝以次长见猜嫌。帝后李氏色美,每预宴会,容貌远过 靖德皇后,文襄弥不平焉。帝每为后私营服玩,小佳,文襄即令逼取。后恚,有时 未与。帝笑曰:“此物犹应可求,兄须,何容吝。”文襄或愧而不取,便恭受,亦 无饰让。每退朝还第,輙闭阁静坐,虽对妻子,能竟日不言。或袒跣奔跃。后问其 故,对曰:“为尔漫戏。”此盖习劳而不肯言也。所寝至夜曾有光,巨细可察,后 惊告帝。帝曰:“慎勿妄言。”自此唯与后寝,侍御皆令出外。文襄崩,秘不发丧。 其后渐露,魏帝窃谓左右曰:“大将军此殂,似是天意,威权当归王室矣。”及帝 将赴晋阳,亲入辞谒于昭阳殿,从者千人,居前持剑者十余辈。帝在殿下数十步立, 而卫士升阶已二百许人,皆攘袂扣刃,若对严敌。帝令主者传奏,须诣晋阳。言讫, 再拜而出。魏帝失色,目送帝曰:“此人似不能见容,吾不知死在何日。”及至并 州,慰谕将士,措辞款实。众皆欣然,曰:“谁谓左仆射翻不减令公。”令公即指 文襄也。时讹言上党出圣人。帝闻之,将从一郡。而郡人张思进上言,殿下生于南 宫,坊名上党,即是上党出圣人,帝悦而止。先是童谣曰:“一束藁,两头然,河 边羖t历飞上天。”藁然两头,于文为高。河边羖t历为水边羊,指帝名也。于是 徐之才盛陈宜受禅。帝曰:“先父亡兄,功德如此,尚终北面,吾又何敢当。”之 才曰:“正为不及父兄,须早升九五。如其不作,人将生心,且谶云:“羊饮盟津 角挂天。”盟津,水也,羊饮水,王名也,角挂天,大位也。又阳平郡界面星驿傍 有大水,土人常见群羊数百,立卧其中,就视不见。事与谶合,愿王勿疑。”帝以 问高德正。德正又赞成之,于是始决。乃使李密卜之,遇《大横》,曰:“大吉, 汉文帝之封也。”帝乃铸象以卜之,一写而成。使段韶问斛律金于肆州,金来朝, 深言不可,以铠曹宗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乃议于太后前。太后谓诸贵曰:“我 兒狞直,必自无此意,直高德正乐祸,教之耳。”帝意决,乃整兵而东。使高德正 之鄴,讽喻公卿,莫有应者。司马子如逆帝于辽阳,固言未可。杜弼亦抱马谏。帝 欲还,尚食丞李集曰:“此行事非小,而言还?”帝伪言使向东门杀之,而别令赐 绢十疋。四月,夜,禾生于魏帝铜研,旦长数寸,有穗。五月,帝复东赴鄴,令左 右曰:“异言者斩。”是月,光州献九尾狐。帝至鄴城南,召入,并赍板策。旦, 高隆之进谒曰:“用此何为?”帝作色曰:“我自作事,若欲族灭耶!”隆之谢而 退。于是乃作圆丘,备法物,草禅让事。
及登极之后,神明转茂,外柔内刚,果于断割,人莫能窥。又特明吏事,留心 政术,简靖宽和,坦于任使。故杨愔等得尽于匡赞,朝政粲然。兼以法驭下,不避 权贵。或有违犯,不容勋戚,内外莫不肃然。至于军国机策,独决怀抱,规谋宏远, 有人君大略。又以三方鼎峙,缮甲练兵,左右宿卫,置百保军士。每临行阵,亲当 矢石。锋刃交接,唯恐前敌不多。屡犯艰厄,常致克捷。尝追及蠕蠕,令都督高阿 那肱率骑数千,塞其走道。时虏军犹盛,五万余人。肱以兵少请益,帝更减其半骑。 那肱奋击。遂大破之。虏主逾越岩谷,仅以身免。都督高元海、王师罗并无武艺, 先称怯弱;一旦交锋,有逾骁壮。尝于东山游宴,以关陇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 于前,立为诏书,宣示远近,将事西行。是岁,周文帝殂,西人震恐,常为度陇之 计。
既征伐四克,威振戎夏。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遂留情耽湎,肆行淫暴。或 躬自鼓舞,歌讴不息,从旦通宵,以夜继昼;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散发胡服, 杂衣锦彩,拔刃张弓,游行市肆。勋戚之第,朝夕临幸。时乘鹿车、白象、骆驼、 牛、驴,并不施鞍勒。或盛暑炎赫,日中暴身;隆冬酷寒,去衣驰走。从者不堪, 帝居之自若。街坐巷宿,处处游行。多使刘桃枝、崔季舒负之而行。或担胡鼓而拍 之。亲戚贵臣,左右近习,侍从错杂,无复差等。征集淫妪,悉去衣裳,分付从官, 朝夕临视。或聚棘为马,纽草为索,逼遣乘骑,牵引来去,流血洒地,以为娱乐。 凡诸杀害,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河。沈酗既久,弥以狂惑。每至将醉, 辄拔剑挂手,或张弓傅矢,或执持牟槊。游行高廛阝,问妇人曰:“天子何如?” 答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乃杀之。或驰骋衢路,散掷钱物,恣人拾取, 争竞喧哗,方以为喜。
太后尝在北宫,坐一小榻。帝时已醉,手自举床,后便坠落,颇有伤损。醒悟 之后,大怀惭恨。遂令多聚柴火,将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又设地席,令 平秦王高归彦执杖,口自责疏,脱背就罚。敕归彦:“杖不出血,当即斩汝。”太 后涕泣,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不肯受于太后。太后听许,方舍背杖,笞脚五十, 莫不至到。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此戒酒。一旬,还复如初。自是耽湎转剧。遂 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正中其颊。因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 马鞭乱打一百有余。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 自防。帝登脊疾走,都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又召 死囚,以席为翅,从台飞下,免其罪戮。果敢不虑者,尽皆获全。疑怯犹豫者,或 致损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