稹文友与白居易最善。后之士，最重庞严，言其文类己，保荐之。

稹初罢相，三司狱未奏，京兆尹刘遵古遣坊所由潜逻稹居第，稹奏诉之。上怒， 罚遵古，遣中人抚谕稹。稹至同州，因表谢上，自叙曰：

太和二年二月，上试制举人，命严与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为试官， 以裴休为甲等制科之首。有应直言极谏举人刘蕡，条对激切，凡数千言。不中选， 人咸以为屈。其所对策，大行于时，登科者有请以名授蕡者。严再迁太常少卿。

居易幼聪慧绝人，襟怀宏放。年十五六时，袖文一编，投著作郎吴人顾况。况 能文，而浮薄，后文章无可意者。览居易文，不觉迎门礼遇，曰：“吾谓斯文 遂绝，复得吾矣。”

穆宗初，宰相更相用事，丞相段公一日独得对，因请亟用兵郎中薛存庆、考 功员外郎僧孺，予亦在请中，上然之。不十数日次用为给、舍，他忿恨者日夜构 飞语，予惧罪，比上书自明。上怜之，三召与语。语及兵赋洎西北边事，因命经纪 之。是后书奏及见，皆言天下事，外间不知，多臆度。陛下益怜其不漏禁中语， 召禁林，且亟用为宰相。是时裴度在太原，亦有宰相望，巧者谋俱废之，乃 以予所无构于裴。裴奏至，验之皆失实。上以裴方握兵，不校曲直，予为工 侍郎，而相裴之期亦衰矣。不累月，上尽得所构者，虽不能暴扬之，遂果初意，卒 用予与裴俱为宰相。复有购狂民告予借客刺裴者，鞫之复无状，而裴与予以故俱罢 免。

臣稹辜负圣明，辱累恩奖，便合自求死所，岂谓尚忝官荣？臣稹死罪。

贞元十四年，始以士就试，礼侍郎郢擢升甲科，吏判等，授秘书省 校书郎。元和元年四月，宪宗策试制举人，应才识兼茂、明于用科，策第四等， 授盩厔县、集贤校理。

始元和十五年八月得见上，至是未二岁，僭忝恩，无是之速者；遭罹谤咎， 亦无是之甚者。是以心腹肾，糜费于扶卫危亡之不暇，又恶暇经纪陛下之所付哉！ 然而造次颠沛之中，前后列上兵赋边防之状，可得而存者一百一十五。苟而削之， 是伤先帝之使也。至于陈暢辨谤之章，去之则无以自明于朋友矣。其余郡县之奏 请，贺庆之礼，因亦附于件目。始《教本书》，至于为人杂奏，二十有七轴，凡二 百二十有七奏。终殁吾世，贻之孙式，所以明经制之难行，而销毁之易至也。

四年，昭愍即位，李绅为宰相李逢吉所排，贬端州司。严坐累，为江州刺 史。给事中于敖素与严善，制既下，敖封还，时人凛然相顾曰：“于给事犯宰相怒 而为知己，不亦危乎！”及覆制，乃知敖驳制书贬严太轻，中外无不嗤诮，以为 实。初李绅谪官，朝官皆贺逢吉，唯右拾遗吴思不贺。逢吉怒，改为殿中侍御史， 充蕃告哀使。严复为库郎中。

无何，分莅东都台。天久不在都，都下多不法者。百司皆牢狱，有裁接吏械 人逾岁而台府不得而知之者，予因飞奏绝百司专禁锢。河南尉判官，予劾之，忤宰 相旨。监徐使死于军，徐帅邮传其柩，柩至洛，其下欧诟主邮吏，予命吏徙柩于外， 不得复乘传。浙西观察使封杖决安吉令至死；河南尹诬奏书生尹太阶请死之；飞龙 使诱赵寔家逃为养；田季安盗娶洛衣冠女；汴州没死商钱且千万；州赋 于民以千，授于人以八百；朝廷馈东师，主计者误命车四千三百乘飞刍越太行。 类是数十事，或移或奏，皆主之。贞元已来，不惯用文法，内外臣皆喑呜。会河 南尹房式诈谖事发，奏摄之。前所喑呜者叫噪。宰相素以劾叛官事相衔，乘是黜予 江陵掾。后十年，始为膳员外郎。

臣八岁丧父，家贫无业。母兄乞丐以供资养。衣不布，不充。幼学之年， 不蒙师训。因邻里兒稚有父兄为开学校，涕咽发愤，愿知《诗》、《书》。慈母 哀臣，亲为教授。年十有五，得明经，由是苦心为文，夙夜学。年二十四， 登吏乙科，授校书郎。年二十八，蒙制举首选，授左拾遗。始自为学，至于升朝， 无朋友为臣嘘，无亲戚为臣援庇。莫非苦己，实不因人，独立成，遂无结。 任拾遗日，屡陈时政，蒙先皇帝召问于延英。旋为宰相所憎，臣河南县尉。及为 监察御史，又不规避，专心纠绳，复为宰相怒臣下庇亲党，因以他事贬臣江陵判司。 废弃十年，分死沟渎。

庞严者，寿人。父景昭。严元和中登士第，长庆元年应制举贤良方正、能 直言极谏科，策三等，冠制科之首。是月，拜左拾遗。聪绝人，文章峭丽。翰 林学士元稹、李绅颇知之。明年二月，召翰林为学士。转左补阙，再迁驾郎中、 知制诰。严与右拾遗蒋防俱为稹、绅保荐，至谏官内职。

在郡二年，改授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渐东观察使。会稽山奇秀，稹所辟 幕职，皆当时文士，而镜湖、秦望之游，月三四焉。而讽咏诗什，动盈卷帙。副使 窦巩，海内诗名，与稹酬唱最多，至今称兰亭绝唱。稹既放意娱游，稍不修边幅， 以渎货闻于时。凡在越八年。

五年，权知京兆尹，以不避权豪称，然无士君之检，贪势嗜利。因醉 而卒。

白居易，字乐天，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之仍孙。建生士通，皇朝利州都督。 士通生志善，尚衣奉御。志善生温，检校都官郎中。温生锽，历酸枣、巩二县令。 锽生季庚，建中初为彭城令。时李正己据河南十余州叛。正己宗人洧为徐州刺史， 季庚说洧以彭门归国，因授朝散大夫、大理少卿、徐州别驾，赐绯鱼袋，兼徐泗观 察判官。历衢州、襄州别驾。自锽至季庚，世敦儒业，皆以明经。季庚生居易。 初，建立功于齐，赐田于韩城，孙家焉，遂移籍同州。至温徙于下邽，今为下 邽人焉。

居易文辞富艳，尤于诗笔。自雠校至结绶畿甸，所著歌诗数十百篇，皆意存 讽赋，箴时之病，补政之缺。而士君多之，而往往闻禁中。章武皇帝纳谏思理， 渴闻谠言，二年十一月，召翰林为学士。三年五月，拜左拾遗。居易自以逢好文 之主，非

太和初，就加检校礼尚书。三年九月，为尚书左丞。振举纪纲，郎官颇 乖公议者七人。然以稹素无检，人情不厌服。会宰相王播仓卒而卒，稹大为路歧， 经营相位。四年正月，检校尚书，兼鄂州刺史、御史大夫、武昌军节度使。五 年七月二十二日暴疾，一日而卒于镇，时年五十三，赠尚书右仆。有曰护， 时年三岁。稹仲兄司农少卿积，营护丧事。所著诗赋、诏册、铭诔、论议等杂文一 百卷，号曰《元氏长庆集》。又著古今刑政书三百卷，号《类集》，并行于代。

之， 于稹。言有奇士王昭、王友明二人，尝客于燕、赵间，颇与贼党通熟，可以反 间而元翼。仍自以家财资其行，仍赂兵吏令史为告二十通，以便宜给赐， 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于方之谋，以稹与裴度有隙，乃告度云：“于方为稹所使， 结客王昭等刺度。”度隐而不发。及神策军中尉奏于方之事，乃诏三司使韩皋等 讯鞫，而害裴事无验，而前事尽。遂俱罢稹、度平章事，乃稹为同州刺史，度 守仆。谏官上疏，言责度太重，稹太轻。上心怜稹，止削长使。

元和十四年，宪宗皇帝开释有罪，始授臣膳员外郎。与臣同省署者，多是臣 登朝时举人；任卿相者，半是臣同谏院时拾遗、补阙。愚臣既不料陛下天听过卑， 知臣薄艺，硃书授臣制诰，延英召臣赐绯。宰相恶臣不其门，由是百万侵毁。陛 下察臣无罪，奖逾，召臣固授舍人，遣充承旨翰林学士，金章紫服，光饰陋躯， 人生之荣，臣亦至矣。然臣益遭诽谤，日夜忧危。唯陛下圣鉴昭临，弥加保任，竟 排群议，擢授台司。臣忝有肺肝，岂并寻常宰相？况当行营退散之后，元翼未 之间，每闻陛下轸念之言，愚臣恨不先士卒。所问于方计策，遣王友明等救解 州，盖上副圣情，岂是别怀他意？不料人疑臣杀害裴度，妄有告论，尘渎圣聪， 愧羞天地。臣本待辨明一了，便拟杀谢责，岂料圣慈尚加，薄贬同州。虽违咫尺 之间，不远郊圻之境，伏料必是宸衷独断，乞臣此官。若遣他人商量，乍可与臣远 方镇，岂肯遣臣俯近阙廷？

稹长庆末因编删其文稿，《自叙》曰：

元和初，章武皇帝新即位，臣下未有以言刮视听者。予时始以对诏在拾遗中供 奉，由是献《教本书》、《谏职》、《论事》等表十数通，仍为裴度、李正辞、韦 熏讼所言当，而宰相曲上语。上颇悟，召见问状。宰相大恶之，不一月，为河 南尉。后累岁，补御史，使东川。谨以元和赦书，劾节度使严砺籍涂山甫等八十八 家，过赋梓、遂之民数百万。朝廷异之，夺七刺史料，悉以所籍归于人。会潘孟 代砺为节度使，贪过砺，且有所承迎，虽不敢尽废诏，因命当得所籍者皆资。资 过其称，榷薪盗赋无不为，仍为砺密状不当得丑谥。予自东川还，朋砺者潜切齿矣。

所恨今月三日，尚蒙召对延英。此时不解泣血，仰辞天颜，乃至今日窜逐。臣 自离京国，目断魂销。每至五更朝谒之时，实制泪不已。臣若余生未死，他时万一 归还，不敢更望得见天颜，但得再闻京城钟鼓之音，臣虽黄土覆面，无恨九泉。臣 无任自恨自惭，攀恋圣慈之至。

其自叙如此，知其作者之意，备于此篇。

刘歆云：制不可削。予以为有可得而削之者，贡谋猷，持嗜，君有之则誉归 于上，臣专之则誉归于下。苟而存之，其攘也，非也。经制度，明利害，区邪正， 辨嫌惑，存之则事分著，去之则是非冺。苟而削之，其过也，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