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个月才生的,如今看这钩弋子又是天生大器的样子,所以早就存下了心,要拿皇位传给小儿子。这话不便明说,也不能老搁在心里,就叫人画了一张画,是周公辅成王的故事,左右的人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当然,谁都不敢说破。”
“那么,”皇后问道:“钩弋夫人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没有呢?”
“对了!你这话问到节骨眼儿上来了。”皇帝答道“钩弋夫人猜到了汉武的心思没有,谁也不知道,不过汉武不能不防。有一天在甘泉宫,他无缘无故大发雷霆,拿钩弋夫人下在狱里,当天晚上就处死了。”
皇后大惊:“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也有敢言的人面奏:既然喜欢钩弋子,怎么又拿他生母杀掉?汉武这才说了心里的话:从古以来,幼主在位,母后年轻掌权,一定骄淫乱政,这就是所谓‘女祸’。我现在是拿这个祸根去掉,为了天下臣民后世,应该没有人派我不对。”皇帝说到这里,用郑重的眼色望着皇后说道:
“你该懂得我的意思了吧?”
皇后悚然而惊,怔怔地眨着眼,好半天才反问一句:“皇上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
皇帝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如果是乾隆爷在今天,一定会那么做。这位爷爷,事事学汉武,我没有他那么英明果断。不过,肃顺的话,我越想越有理。”
“算了吧!咱们大清朝的家法严,将来决不会有什么‘女祸’…。”说到这里,皇后突然发觉失言,因为话中是假定着皇帝将不久于人世,这不触犯了极大的忌讳?
看到皇后满脸胀得通红,皇帝自能了解她心里的话“事到今日,何用忌讳?”他慢慢从贴身口袋中,取出一个信封,交了过去:“你打开来看!”
皇后不肯接,怕是下了一道什么让中宫无法执行的手诏“请皇上说给我听吧!”她双手往怀中一缩。
“你别怕,你拿着。”皇帝极严肃地说:“这是我为你着想,自然也是为咱们大清朝着想。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千万得有决断。我也知道,这副千钧重担,你怕挑不起来,不过,我没有法子,谁让你是皇后呢?你挑不下来也得挑。”
这番郑重的嘱咐,对皇后来说是一种启发,她总觉得不管皇后还是太后,跟八旗人家的“奶奶”、“太太”并无分别,管的是家务,每天唯一的大事,就是坤宁宫煮肉祀神。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身分关系着天下。这样转念,陡觉双肩沉重,但同时也激起了勇气,挺一挺腰,从皇帝手里将信封接了过来。
“打开来看!”皇帝是鼓励的语气“你看了我再跟你说。”
信封没有封口,皇后抽出里面的素签,只见朱笔写的是:“咸丰十一年三月初五日谕皇后:朕忧劳国事,致撄痼疾,自知大限将至,不得不弃天下臣民,幸而有子,皇祚不绝:虽冲龄继位,自有忠荩顾命大臣,尽心辅助,朕可无忧。所不能释然者,懿贵妃既生皇子,异日母以子贵,自不能不尊为太后;惟联实不能深信其人,此后如能安分守法则已,否则着尔出示此诏,命廷臣除之。凡我臣子,奉此诏如奉朕面谕,凛遵无违。钦此!”
皇后读到一半,已是泪流满面,泪珠落在朱红印文“同道堂”三字上面,益增鲜艳,但亦益增凄恻。
“你别哭!”皇帝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但愿我写给你的这张纸,永不见天日。”
“是!”皇后收泪问道:“万一非这么不可时,真不知道该找谁?”
“这话说得不错。果然非这么不可时,你千万不能大意,要找靠得住的,象肃顺,就最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