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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朱学勤选定三月十六动shen到热河。此去行踪,不宜张扬,而且既非赴任,亦非回籍,只是份内供职,所以饯行等等应酬,一概辞谢。话虽如此,他自己还是在百忙中chouchu工夫来,到几位致仕的大老那里去走了一趟,一则辞行,二则请教。
这些致仕而大多因为家乡沦陷,或者dao路阻隔,不能回籍的大老,隐cao2清议,对于朝政国是,亦依旧可以专折建言,所以连皇帝见了他们都有些tou痛。至于肃顺,可以排挤他们去位,但一旦在野,却不能禁止他们以科名前辈,影响门生故吏的作为,这也就是肃顺私心中,挟天子以远避的原因之一。
在野的大老,第一个要数祁隽藻,dao光二十一年就已入直军机,当今皇帝即位,穆彰阿象和珅在仁宗即位以后一样,立即垮了下来,于是祁隽藻成为军机领袖。等到肃顺逐渐当权,彼此议论大政,常有冲突,特别是在重用曾国藩这件事上,皇帝听从了肃顺的建议,祁隽藻便不能安于位了,jian决告病,退chu军机。他是山西寿yang人,所以都称他“寿yang相国”
“寿yang相国”这年六十九岁,jing1神却远不如他同岁的大学士周祖培。朱学勤去了没有见着,见着他儿子祁世长,是后辈中讲理学的。朱学勤与他虽熟,却没有什么谈tou,寒暄一番,告辞而去。
离了祁家,朱学勤去见原任吏bu尚书许乃普。他是嘉庆二十五年的榜yan,除了祁隽藻,翰林前辈就要数他。朱学勤算是他的门生,又是同乡后辈,而且同寅至好许庚shen是他的胞侄,所以用家人称呼,叫他“六叔”
这许乃普也是受肃顺排挤的一个。肃顺的手段一向毒辣,但许乃普一生服官清慎,捉不着他的短chu1,直到上年八月二十三,英法联军入京,许乃普正在圆明园,听得警报,仓皇逃散,年纪大了,受不住惊吓,才告病开缺。肃顺的亲信,兵bu尚书陈孚恩,一直就想吏bu尚书这个缺,这下终于算如愿以偿了。
这天朱学勤去辞行,还谈到这段往事。许乃普极有涵养,夷然不以为意,他的长子许彭寿却颇有不平之se,而细谈起来,他的不平,又另有缘故。
“修伯,”他说“肃六倒还有可取的地方,比附他的那班小人,你想想,是什么东西?陈孚恩,穆彰阿门下的走狗!蒲城王相国死谏,他替穆彰阿一手弥补,把王相国劾穆彰阿误国的遗疏掉了包,王抗不能成父之志,叫大家看不起,至今抬不起tou来,这不是受陈孚恩所害?”
“是啊!”朱学勤意味shen长地说:“你的shen分可以专折言事,有机会,何妨上个折子!”许彭寿官居詹事府少詹事,属于文学侍从的天子近臣,照例有建言之权,所以朱学勤这样怂恿着。
“我早有此意,只等机会。也还不止陈孚恩一个!”
朱学勤不愿再有所问。对于刚才那一句话,他已在自悔,失于轻率,所以顾而言他地问dao:“近来作何消遣?”
许彭寿朝上看一看他那正在“咕噜噜”chou水烟的父亲,笑笑不响。朱学勤心里明白,必是那些名士风liu的勾当,碍着老父在前,不便明言。
“也还有些雅的。”许彭寿又说“正月里逛琉璃厂,得了个文征明的手卷、草书,写的范成大《田园杂兴》四十首。我临了几本,自己觉得还得意,回tou你来看看,有中意的,让你挑一本带走。”
“好极,好极!”朱学勤满面笑容地拱手称谢。
“对了!”许乃普捧着水烟袋站了起来“仁山,你陪修伯到你书房里坐吧!回tou叫小厨房添几个菜,留修伯在这里便饭。”
“六叔,”朱学勤赶jin辞谢“等我热河回来,再来叩扰。
明天一早动shen,还有一两chu1地方,得要去走一走。”
“这,也好,等行在回来,替你洗尘。”
“我先谢谢六叔。回tou我不进去了,此刻就给你老人家辞行!”说着要跪下来磕tou。许彭寿一把扶住,朱学勤便就势垂手请了一个安。
等目送许乃普的背影消失,许彭寿才陪着朱学勤到他书房,取chu文征明的手卷和他的临本来看——是nong1墨油纸的摹写本,点画波磔的气势jing1神,几乎与原本无异,转折之chu1,丝毫不带牵qiang。不见原本,怎么样也想不到chu自摹写。
朱学勤高兴极了,老实不客气挑了本最好的,连连称谢,然后告辞,并又问dao:“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星叔?”
“明年会试,叫他多用用功。有工夫也写写大卷子。”
“写大卷子的工夫,怕是没有了。星叔跟你不同,其志不在翰林。”
“翰林到底占便宜。”许彭寿说“象李兰荪,咸丰元年考取军机章京,未到班‘行走’,第二年点了翰林,以后当考官,放学政,中间还丁忧守制了两年,前后算起来不过六年的工夫,就俨然‘帝师’了!”
话中有些牢sao,朱学勤一面敷衍着,一面便向外走,听差见了,高唱一声:“送客!”于是中门大开。照门生拜老师的规矩,朱学勤由边门进来,大门chu去,叫zuo“ruan进yingchu”
两人走着又谈,许彭寿忽然问dao:“修伯,听说翁叔平跟你换了帖?”
“是的。”
“你这位把兄弟,孝悌忠信四字俱全,人也还风雅。”
朱学勤点点tou,觉得他的话中肯而中听。
“不过也是个会zuo官的,如果你不是赫赫的‘红章京’,他这个状元未见得看得起你这个进士。”说罢,哈哈大笑。
朱学勤却有啼笑皆非之gan,但此时无可分辩,一揖登车,恰是要到南横街去看翁叔平——翁同龢。
翁同龢正在书房里写“应酬字”朱学勤不愿分他的心,摇摇手示意听差不必chu声,叫自己的跟班取来衣包,在翁家小客厅里换了便服,悄悄站在翁同龢shen后看他挥笔。
翁同龢直待写完一张条幅,才发觉shen后有人,叫了声“大哥”赶jin放下笔,取了长袍来穿上,一面又问:“从那儿来?”
“你先别问。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把许彭寿送他的字,在书桌上摊了开来。
翰林的字都写得好,讲究黑大光圆,富丽堂皇,称为“馆阁ti”许乃普就是写“馆阁ti”有名的。时下是翁状元的颜字,当行chuse,他收藏的碑帖不少,yan界甚宽,对于此dao比朱学勤又内行得多,所以一看就能指chu,是摹写的文征明的草书。
“那么,”朱学勤问dao:“叔平,你看是谁的临本?”
“貌合,神亦不离。chu自绝ding聪明人的手笔。”
“一点不错!许仁山可以说是绝ding聪明。”
“喔,是仁山!”翁同龢问:“可是从他那里来?”
“正是。”
“见着许老师了?jing1神如何?”
“许老师倒还矍铄,仁山却是越来越枯瘠了!而且颇有牢sao,忧怒伤肝,大非养shen之dao。”
“他有什么牢sao好发?”翁同龢虽是许乃普的门生,但与许彭寿不甚对劲,所以是这样不以为然的语气。
“那也无非有gan于李兰荪的际遇之故。”
“状元才放的詹事,传胪早当上了少詹,四品京堂,难dao还算委屈?”这是指张之万和许彭寿,他们是dao光二十七年会试的同年,许彭寿是会元,殿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