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杏香不安的问：“我不知说错了那一句话，惹你老人家生了气？”

“妈，什么办法？”

“震二爷娶你嫂，有芹二爷的老太太主，不会再生波折了。总在十天半个月以后，翠宝就得搬到易州去了；曹家的意思，让你跟翠宝一起住，把孩安安稳稳生下来再说。你要是不愿意去易州，住在我这里也行。”

仲四微微，脸转为很少见过的凝重神情；这就连杏香都惊讶了，在她的记忆中，仲四就不曾有过为难的表情，前一阵丢了一趟二十万两银的镖“保家”的人来大吵大闹，她叫仲四暂且躲开，面应付保家，亦仍是从从容容，不似此时忧虑之。

“我在这儿吃。”曹震向秋月说。

“这好办！从前你们是姑嫂；现在算是姊妹好了。”仲四又恢复她那迅利的话风了“你认了我妈；不妨再认一个。易州、通州两住，住那儿住哪儿，不停好吗？”这话乍听很合情理，一无可驳之；但往去想，却反象坐实了曹家有“留去母”的打算。杏香的脸便显得很郁了。仲四不敢，怕把事情僵了，难以挽回；同时想到她跟杏香的名分，不由得说了句：“你我叫妈，我能不护着你吗？我会替你争。”

受了她这样的大礼，仲四顿觉双肩沉重。杏香拜她为义母，称呼虽改，却还未正式行礼；这是第一次给她磕。仲四暗暗叹气；在心中自怨自恨：怎么回事？会得这样窝！

“不亏待，也无非多给几两银。妈，”杏香羞涩之态渐去，亢直之“明明是留去母，我为什么那么傻？”

仲四没有想到，他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时倒有些艰于应付，吃力的答说：“这一层，人家没有说；你爹也不便问。曹家向来是积善之家，不会亏待你的。”

“我也不想跟他们争什么，是他们自己该尽的理。如果他们没有个明明白白的一句话，我是不会跟翠宝到易州去的。翠宝姓了曹，跟我们刘家就毫无瓜葛了！妈，你老人家倒想，我凭什么跟她住在一起。”

一听这话，杏香立即双膝跪到，磕着说：“请妈替我主。”

“杏香已经说了，除非定了她的份，她不便跟翠宝一起住；因为她跟翠宝已经不是姑嫂了。”曹震又说：“仲四一向很能，这回办事可没有办好。”

“你别夸她了。看应该怎么应付？”曹震放低了声音“病不再是不是跟翠宝住；不跟翠宝仲四也一样，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如果不姓曹，她肚里的孩也就不会姓曹了。我看算了吧，害怕雪芹将来没有儿吗？”

话一，仲四就发觉自己失言了；“不见得”的反面是“有可能”那就无怪乎杏香有这样的想法。为今之计，只有以抚来弥补失言。“你现在别想得太多！反正曹家上会有人下来；咱们跟人家慢慢儿谈。你是怎么个打算，先老老实实跟我说，我好替你去争。”

听得这话，又看到秋月那凛然悚然的神，曹震也有些害怕了；“你别说了！我也不能造这个孽。”他说：“慢慢儿想吧！先吃饭去。”

“那也不见得。”

“妈，”杏香把羞红了的脸，低了下去，艰涩的说：“生了以后呢？”

原来这是刚才翠宝跟他商量好的。翠宝是发觉秋月特重家规，一定不会肯于曹震同桌，甚至还要侍立执役；所以主意为曹震单独在书房里开饭。由她主人在堂屋中款待秋月。果然，即便如此，秋月仍旧在书房里帮着翠宝铺排好了饭桌，等曹震坐定了，方始退。

这一来就顾不得曹家那方面了，她传话给翠宝；翠宝告诉曹震；曹震认为“麻烦”来了。

“曹家当然会有安置的办法。”

“那也不能怪仲四。”秋月说：“杏香的话也不错，是个脑很清楚的人，才说得来的话。”

杏香谈，证实了她怀着孩，却是曹家的骨血，随即便转告了曹家的安排。

“不！”秋月断然拒绝“要这么办，老太太在冥冥之中，也饶不了咱们。”

“你没有说错；倒是我想错了。”仲四是真的认错。她从未想到过刘家的寡妇嫁曹家小星，杏香就不能跟翠宝再论姑嫂了。照此说来，除非有确定的承诺，杏香定会归宿曹家，她就没有理由依翠宝而居。当然，如果仲四能为曹家作此承诺，那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所苦的就是不能。想了好一会，只有把杏香到底是何意向探明了再理。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仲四的声音又转为沉着了“你是要怎么样，才愿意跟翠宝住在一起？”这实在也是故意杏香自己说一句。她到底年纪太轻，脸还薄，说不非嫁曹雪芹不可的话；考虑了一会，才这样答说：“总得跟翠宝扯上儿什么关系才好。”

话刚完，门外咳嗽一声，随即看到翠宝掀起门帘，她后的丫端着一个大托盘，有菜有饭有酒，却只得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