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便无事可做。阿林硬着头皮跟父亲学手艺,架子上逐渐堆满他做的各种小玩意。他属于那种心灵手巧的小伙子,只要认真学,他父亲吹得天花乱坠的那一套本事,学学也就会了。
剧团的生活对他来说,仍然是个谜,两个月来,除了去食堂买饭菜,阿林几乎没机会和别人接触。偶尔有人来找老阿林,其目的不外乎是讨东西。他很快就发现剧团里的人根本就不把老阿林当回事,谁见了他都免不了拿他取笑,即使是他的末日将临也不例外。老阿林似乎很愿意自己被当作一块笑料,他瘦瘦的影子在屋里荡来荡去,有时又像幽灵似的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最让阿林感到难堪的是,回光返照的父亲有时竟会坐在门口,和走过的女演员说笑,故意说一些招骂的下流话取乐。
阿林在剧团里待了两个月以后,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田春霞。
阿林心目中的田春霞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穿着翠绿的绸裤,裤腿卷得极高极高,白白的一双脚踩在布做的草鞋上,身上背着一只药箱。阿林心目中的田春霞应该是一个舞台上的人物,脸上抹着油彩,极红的嘴唇,极细极黑的眉毛下,一双闪闪发亮非常纯洁的大眼睛。
现实中的田春霞自然是另一位田春霞,她大大咧咧突然出现在阿林面前,像看什么怪物似的,对阿林从头到脚好一阵打量,不服气地说:“老阿林,这就是你儿子?”
老阿林黑黑的脸上毫无表情。
“唉,老阿林,你装什么死,我问你话?”
老阿林毗牙咧嘴地笑了笑,对儿子说:“喏,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田春霞。”
田春霞侧过脸来,眼角带钩一样看着阿林,眉头微皱着,喷嘴说:“大名鼎鼎,不敢当,老阿林,你儿子脸红了。”
阿林的脸红得仿佛要出血,他想不到心目中的田春霞竟然是这副腔调。那个娇小可爱的女赤脚医生早就无影无踪。站在阿林面前是一个气势夺人蛮不讲理的女人,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连衣裙,一只手上拿着把折扇,另一只手是绣花手绢,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摇扇子擦脸上的汗。她已经开始有那么点发胖的意思,因为动个不歇,两只乳房在宽大的连衣裙中,好像两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也跟着乱动。阿林趁她向父亲问话之际,匆匆扫了她一眼,只是一眼,他注意到田春霞的连衣裙中根本没有用胸罩。
“你儿子多大了?”
“你问他吗,”老阿林讨好地看着田春霞,脸上黑得发亮“我也绕不清他小子到底多大了。”
“你自己日出来的儿子,怎么会没有数。”
老阿林笑得非常难看,龇牙咧嘴,口水都快淌下来。父亲的模样实在让阿林觉得难为情。两个月来,他朝思梦想盼望着见到田春霞,没想到初次见面会是这么尴尬。明摆着田春霞是非常讨厌老阿林,老阿林越是讨好,她脸上的厌恶表情越是严重。
“你坐一会,”老阿林示意儿子为她搬椅子。
“算了吧,你这儿一股味道,”她用手绢擦了一擦鼻子,使劲摇扇子,继续用带钩的眼睛看阿林“你儿子倒比你长得像个人。”
阿林的脸又一次红起来,心口咚咚乱跳,再次偷眼看田春霞。
“你儿子的一双眼睛不错,就是喜欢偷眼看人,”田春霞似乎存心要让阿林难看“乡下人吗,都喜欢这样。”
“你总是有什么事,要不然,那会到我这来。”老阿林巴结地说。
“嗨,真是倒霉,下水道又堵了,我跟老冯和翠翠一再说,菜叶子要捞起来,就是不听,这下好,又堵了。”
老阿林说:“那用胶皮拔子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