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丝毫疼痛了，再也没有疼痛。她看到天使们已经来到病房的窗外面。他们来接她了，绯的脸颊比所有黄昏的彩霞还要好看，睛比玻璃弹珠还要浑圆剔透。此刻他们正把脸贴在窗的大玻璃上，一丝不苟地观察着里面的情况。他们大约是在选择一个适当的时刻把她带走。多么奇妙，她现在是闭着睛的，平躺，可是她能够到窗外的灵在迎候着她。她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可是她知她在渐渐把手伸向他们。

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再也没有人会嘲笑她是个孤儿，是个跛，再也不用为了心脏病的事情忧心——多少年来，段小沐几乎每天都会想到，自己将死于心绞痛，像条虫一样蜷缩成一团，脸变成苍紫，搐着搐着就死过去了。她今天终于可以安心了，原来只需要这样短的时间，就可以穿过这一切，再也不用受苦。她的离去，也意味着杜宛宛得到了释放。她那可怜的小妹，日日夜夜都守在她的病榻边，还为了能带给她最后的愉，把自己送给了不的人。这个小妹心备受的煎熬，此刻都可以结束了。让她回到她的人纪言的边吧，让以后漫长的岁月填平所有凹陷下去的伤疤，让所有的，都呼啸而过吧。

让她好好地去见亲的妈妈，去见慈祥的李婆婆吧，——她们拿着最和的衣和最华丽的旗袍在天国等着她，还有还有她无所不能的在天上的父。也许见到他们会先好好地哭泣一场。因为她太久太久都没有好好地哭泣一次了，她一直宽容地接纳着这个世界给予她的一切，纵使她不的，纵使她想要抗拒的，她都接纳下来，并恩，相信这样的安排肯定有着它的理。可是现在她真的要卸下来这一切好好地休息了。

渐渐地，飞机毒蘑菇都去了。一切都平息了。她不再有丝毫的挣扎，完全舒展地躺在这张承接和目睹过多次死亡的医院病床上，白的床单如硕大的叶片一般托着她，这迅速消亡的朵。她所有记忆中的东西正在疾速地失。渐渐不再知自己曾过谁，和谁有过不分开的承诺。她渐渐都忘却了，嘴边挂着一个夕西下的微笑，平静地谢幕，天鹅躺在再也没有疼痛的面，像一朵睡莲一般优雅地梦了。

小杰正要走，背离段小沐而去，不顾她的死活。她用最后的力气看着她的人走了，她恨了一辈的那个人，大步走了，他不会对她有任何怜悯任何不舍。他不会记得10岁的时候他们玩“捉媳妇”的游戏，他轻浮地把手伸她的衣服里，她恐慌地看着他，她从此幻想以后他的“媳妇”他不会记得，他在每次激烈的“奋战”之后去找段小沐，段小沐给他细心地包好伤，心疼的表情比自己受伤难过许多倍。他不会记得，赌博输掉了所有的钱，段小沐架着双拐歪歪扭扭地站在乌烟瘴气的屋门，怯怯地和债主说话，最后带走他。他也不会知，是因为他拿走了她所有的钱致使她被赶了她唯一可以落脚的小屋，变得无家可归。他更永远也无法会，她对他的是多么沉。纵使是走到了这一刻，他要她死，她就要死去了，她也无法对他怀恨。她把最后的一丝力气用来再看一他。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此刻他正甩开他的右手背向她走去。她想抓住那只手，她是玩偶，那是一生都牵着玩偶的挂线的手。千丝万缕的线终于都断了，他的背影，像隐没无边的茂密森林里的树，消失在涨满整个森林的烟和暮霭之下，没有给她留下一片叶。

35.说再见，我的亲

段小沐那个茫然若失睁着睛的表情，被永远地留了下来，挂在她的脸上，像一扇半掩的窗，呼啸的风可以从这里经过，从这里到那里，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

直升飞机一般地起起落落。前的事变得越来越模糊，焦黑，全都像长了毒蘑菇。咙却像是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声音可以逃逸去。

就要去了吧，我们的小沐，就要被接上去了吧。她敞开，等待着被带走的一瞬。她以为自己已经心无杂念，专注地等待着那一瞬。可是忽然，她的搐了一下。空旷的脑海里飞了一只鸟，它低低地盘旋，飞飞。哀伤的鸟，凄厉地鸣叫着，嘴里衔着一缕未消尽的记忆。这仅剩的一无法被揩尽的记忆是有关小杰的。他仍旧现，仍旧不断地涌上来，哪怕是在她弥留的时刻。她用尽最后的所有的力气，缓缓地睁开睛，最后一次看看他。

我知那不是一场完全意外的猝死。我知的，小杰去见过小沐，他一定告诉了她所有的事。

她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来看他一，所以她再也没有力气把自己的睛合上。她不得不跟上天使的脚步上路去了。回去看冰冷的手术台上自己的躯，——她已经轻轻地收敛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