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肝凤髓虚乌有，就不为难你啦。豹胎鲤尾倒不算罕见，怕是小瞧了你。猩熊掌的模样太可怕了，我不想吃。鸮炙听人说就是烤猫鹰，光想到就没什么胃。”

“辛夷”即是木兰的，通裹满了银细绒，恰可当作猴儿的躯。“蝉蜕”则是蚱蝉羽化后蜕下的外壳，剪下两对腹足充当猴儿的四肢，吻即为猴。

似是怀念起儿时情境，不觉微笑：“连蝉蜕都不成，别说是整只蝉啦。”“蝉蜕猴儿”乃是一童玩，以辛夷与蝉蜕两药材制成。

以酱反覆浸涂使之味，再缚上香草，裹以调了膏油酥脂的泥灰，用炭火烧炙，待酱、脂，渗中，滋味更是…”“喂，再说我要翻脸啦。”

岂料耿照的脸垮得一塌糊涂，都快哭来了。“客倌又有不知，奇馐八珍里的“鲤尾”指的非是鲤鱼，而是穿山甲，古书中唤作“鲮鲤”的便是。

“是啦，就是酥酪蝉，我想了半天老想不起来。无论这菜多味，我是万不敢将虫吃肚里的。小时候生病，我见了药方里的蝉蜕，死活不肯吃，据说后来是妈给我了蝉蜕猴儿，我一喜才吃了药。”

隔着半开的破落柴扉，他倚着屋外的夯土墙，与拥着外袍坐在屋内一侧的半玉人四目相对，染红霞一边从袍肩隙里伸玉一般的皓腕，尖细纤长的五指几能透光，努力理了理紊的浏海，既害羞又正经地冲他笑了笑，才刚刚摆脱睡意的声带着些许鼻音，黏腻得惹人怜。

“早。”他忍不住失笑，心既宽，复觉痛楚。他究竟何德何能，能拥有这般好的女？她的好远胜他所知所有，而如此不好的自己，又该如何抚她、包容她，一如她为他所？耿照没有答案。所以只能尽力他得到的。

染红霞抿嘴笑：“掌柜的如数家珍，贵宝号肯定有卖。且来一盘尝尝，看是不是真的香甜温，即化。”

这穿山甲掘地成，全靠尾清扫泥土，故肌异常结实，裹于厚厚的油脂之下，柔韧弹牙，且富有厚脂香。

染红霞憋着笑，死撑一副客倌作派，：“瞧你说得可怜。既然如此，也只好就地取材，勉来一鲤尾凑合罢。就算那潭里没有鲤鱼，随便捕条白鳞鱼也成。”

耿照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必定非常可怕，就像被猎矛贯穿的野兽，迸的嘶吼最是吓人。他松开拳，却想不起自己何时攒五指，将动作放轻，慢慢自草垫边起，退向门。“我不是…”

耿照苦着一张脸：“奇馐八珍里二掌院就嫌了七样，想来是要吃“酥酪蝉”了。”染红霞双掌在袍里一合，发“啪！”的清脆响声，不意动作稍大，环裹的外袍落些个，一双浑圆剔透的雪玉香肩。

开才发现音喑哑。染红霞却抢先截住话，尽仍带一丝难抑的惊颤。“我知。我也不是故意的。”她勉挤一抹微笑，苍白得令他想落泪。

耿照见她微眯着杏眸，笑容温柔中透着一丝淘气，不由看痴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客倌有所不知“酥酪蝉”却不是虫，而是制的酥酪，颇类饴，香甜温，即化。只是外表制成蝉腹的模样，才唤作“酥酪蝉””

染红霞浑剧颤，似被烧红的烙铁所灼，一弹，本能往榻里瑟缩，间迸一短声惊叫，又像连自己也吓一似的抿住，一双翦瞳眸睁得晶亮，透着不假思索的惊恐。

耿照忙不迭讨饶：“二掌院青天在上，这八珍的名目、材料录于本城执敬司的簿册中，人人背得瓜烂熟。小的连侍席传膳的资格也无，真没见过这等珍馐。”

“鱼生吃腻了罢？二掌院今儿，想换什么味？”“嗯，让我想想。”染红霞一本正经地抱臂支颐，居然认真考虑起来。

这就是他留在红儿上的痕迹，耿照想。他们都以为、或由衷希望那已经过去了，其实并没有这么容易。

染红霞回过神来，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向后缩退的动作生生止住，似想开安或解释什么，但也只动了动，环着外袍的双手掩着，背依旧靠着夯土墙，泫然泣的表情一现而隐，取而代之的是一奇异的绷。

而永远都是染红霞先恢复过来。第二天清晨，谷中薄雾初散，他在满山遍野的莺啾燕啭中苏醒，映帘的，除了金黄灿烂的晨曦，还有一张比晨曦更加耀的笑靥。

光的腰肢。

“等我好了…就给你。我是你的…从到脚都是，你想怎么要都行。只是现在我受伤了，有儿疲累，你让我歇会儿，好不好？”耿照一迳，沉默地退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