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略一思索，很快便猜到问题的症结：若是某人用来记录过往的，当中唯一毋须解释、甚至连提都不会提的，即“我是谁”一问。

因为手札是写给自己看的，关于自己的分何须说明？耿照遂绝了直问的心思，开始就前所见迳行推断：夹两旁黑压压地俯满了人，披散着发的颅趴得极低，可见男的份贵，很可能是公侯乃至帝王。

果然人群中接连飞乌影，数名衔匕首、面刺黥印的汉扑过来，可惜两旁披着重甲的卫士抢先收拢阵形，将男团团围住，但距离主始终有七八尺远，莫敢再近。

横无匹的内力修为，使五提升到耿照无法想像的境地，几可一层一层听见人们的呼、心、气息，乃至低声谈时牙齿磕碰、尖翻搅的声响，当然也包括刻意压低、自以为安全无虞的蔑哼及吐唾。

一异样的悚栗掠过心版，耿照知男不会刚好也练过碧火功，然以其武功造诣，自有锐的应，能预见杀气一也不奇怪。

但与检阅之人切相关的事、而不涉及更改记录者，如任意幻境等，则可依个人的意愿而为。当他心中萌生疑问时，便就记录的内容回应了他。

耿照被他使用每块肌的方式，以及举手投足间重心的巧妙移转所迷，仿佛有人正为他试演一极其明的武功，以最直觉的形式，就连最幽微的疑问都能立刻被完解答，再无一不明，那痛快的觉简直难以言说。

人人似都穿着甬状的及膝宽袍，赤足系带，状似蛮夷。衣外的颈项、手脚多有藏青的黥刺图样，又像获罪放的犯人。而他们呼喊的内容只有两字，耿照听了半天，终于听是“万岁”

“这里是不是三奇谷”如是，翻译众人的异土语亦若是。此人是谁？耿照心想。幻境中的景象持续行着，并未中断，也未如前度一般，突然自心浮现某个烈而突兀的念想。

她在幻境中亦无自由，视线始终定于一，无论现实中她走了多远，所见的影像永远是固定的那一。

打着赤脚、穿异服的男视线落在半空中，自始至终都昂着，只能从余光瞥见星垂四野，两侧一支接一支的焰燃向远方。那正是瀑布声的方向。这里是三奇谷么？耿照心想，忽生一烈的觉，明明白白告诉他：此间便是你所想的三奇谷。是的，就是这里。就是你想的地方。还来不及究，男双臂一振，后披风猎响，向前迈开了步伐。

若非周围爆轰天价响的山呼，耿照可能就此沉醉，迷失在这绝妙的奇境中。他被此起彼落的呼声唤回神，才发现听不懂呼喊的内容。语调似曾相识，像是从小听惯的本地方言，却无法辨意思，像故意将土话转了调，以更快的频率说，怕连土生土长的东海人都无法听懂。

“难这人…竟是一名君王！”古往今来以武艺闻名的帝王，翻遍史册也只一个独孤弋。但太祖武皇帝的朝廷可不是由披发跣足的野蛮人组成，他本人到死连南陵都未曾履足，遑论亲临番蛮族的落，接受夹的呼簇拥。

如若有意，甚至能在耳鼓拉起筛，将这些混错又钜细靡遗的声响一层一层地筛开，想听见左后方约三丈远、那匿于山呼不息的人墙背后窃窃私语的任两人，不过是转念间事。

等等，都与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至少在耿照听来是这样…只是他霎时就明白了它们的意思，仿佛这些人说的是朝廷官话、东海方言，或耿老铁远方家乡的土腔。原来如此。耿照心念一动，想起了染红霞自述脱离幻境的那些话。

然而连筛选的权力，亦纵在原主手中，耿照只能被动聆听。听不懂，耿照气地想。要是能明白就好了…念方生，鴃般的异地言语忽然显了意义，自夹之人中吐的话语全然没变，发音、语调、抑扬顿挫…

假设这些不是幻象，而是往昔之事的真实记录，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心识被之人，无论他或红儿，不过是检阅记录而已，不能任意改变内容。

六十年以上的苦功！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难以想像的境界啊！）他不知染红霞透过看到了什么，但他完全无法控制这幻境里的躯，连转动球亦不能，只能随原主的动作见其所见，闻其所闻。

“昏君！我取你狗…啊！”卫士们长戈戟，仗兵之利人数之多，将刺客戳了个穿。原本旁迎驾的人们四散惊逃，伫在原地不动的数十人，显然是第二批刺客。

记录中没有的，自也无法凭空造。红儿想走近陷坑再看清楚些，又或他想纵这个任意行走，都是办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