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振袍袖，手负于后，鹰钩鼻中微微冷哼。桌阵之间隐有一丝云蒸扰动，仿佛炎夏午后晒了的空气，尤其少年坠地的瞬间特别明显。那是阵基动摇的征兆。若说耿照以心相就，赌的是碧火神功护之能，换取阵避祸的机会，那么平无碧便是投石问路，利用这名陌生少年，探一探号称奇百年来“阵法第一奇才”的底。

毕竟阵中那位师侄名忒大，龙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是小心为好。为惊震谷三位披绶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平无碧在派系里极是活跃，他的亲传弟路野完全继承师尊积极取的行事作风，因而领先群，掌握了族杂的逃亡路线，甚至独力追踪，最后才落得死收场。

“但凭你们几个，岂能与奇上下抗衡？我劝你…”“我不听。”“魏老儿已死，你以为龙山还是风云峡的天下么？”“嗯。”“这句话没有要你回答！”平无碧额上青暴：“你“嗯”是什么意思！”“…就是“嗯””“聂雨…”老人面丕变。

“天机暗覆”聂雨！（他是…他是沐四公的二师兄！）前陡地一亮，雾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被一气了个清光。耿照举手覆额，努力适应光，朦胧中只见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惊震谷的门人，远方茶棚的另一，似有人端坐桌边，手里还提着茶壶，可能一下从雾中被拉到艳底下不太习惯，手僵在半空忘了收回，茶壶盖“匡当”一声掉在地上。

附近的惊震谷门人怒目而视，依稀听得那人说“对不住对不住”、“别瞧我别瞧我，我喝茶的”赶弯下腰来，满地找茶壶盖，低沉的嗓音十分耳熟，正是那名自称“风篁”的男，相貌却看不真切。

平无碧气得发抖，但众人皆知聂雨非常危险，绝不能因为他自行现便掉以轻心，无论长老或门人，谁也没敢贸然走方桌之内。“…韩雪呢？叫他来！”“我不要。”

那雾如堆厚的积棉，刹时天旋地转，连时间与距离亦都失去，若非嗅到弦上那熟悉的馨香，脑后枕着她酥绵的巧盈，他连“苏醒”的觉也抓不真切。

平无碧凌空一翻，稳稳落地，看着那名黝黑少年撞翻桌凳、被少女抱坐在怀里“泼喇！”

阵中央的方桌上，一名瘦小的黑衣男盘而坐，也只占了半张桌，桌上放着一只棋墩、两盅棋，却无打谱或对奕的痕迹，光油亮的棋墩上摆满了近一尺长的竹制算筹，耿照一便认是刺那锦衣尸路野心的致命之。

此际益发明显，甚至令耿照有些不忍卒睹：惊震谷的弟注重打扮，锦衣绣带、服饰洁，但聂雨便只一袭黑袍，衣料虽也结实讲究，形制却不过份华，与旁人相比，反而显得低调而从容，自有一贵公的气派。

野，师傅不会教你白白牺牲的。新的时代…就快要来临了。他咬牙冷笑，清了清咙。“尊长驾临，不闻不问，这是你们风云峡的规矩？”

发梳理齐整，髻却是随手挽起，扎条黑绸带了事。他绝不肮脏，只是无意于外表装扮，黑袍、白、黑靿靴，乎意料地与他苍白的瘦脸十分合衬。那是张适合鄙夷、蔑笑，毫无节制与节地嘲他人的脸庞，此刻他就正在这么。

连喊几声，才听一把恻恻的声音自方桌间传来：“奇门下，没有以下犯上的“尊长”平长老。还是你要说这帮小丑千里追杀，与你平长老、与惊震谷无有关系？”平无碧傲然冷笑。

“聂雨，我瞧你也是人才…”“好了好了，我来便是，求求你别再说了。你们惊震谷的人，到底是上哪儿学来这么蠢的一？”飞迷阵的耿照，终于明白风篁所言非虚。他清楚记得自己越过方桌的前一刻，打飞自己的那名华服老者、广场周围的地貌景，以及蜂拥而至的惊震谷门人…映帘的，全都真实明晰，无半分虚假。然而下一瞬间他便摔雾里。

瘦小的聂雨无疑是风采照人的男，一如指剑奇的传统。同样是好看的男人，风云峡的沐四、聂二却生生比惊震谷的那帮绣枕要好看得多。

耿照心底始终保有一份合理的怀疑，并未放弃“风篁与阵主乃同一人”的可能，至此才确定风篁非是摆设迷阵之人，而且真的都在喝茶。

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他竟仰大笑，抬脚跨方桌范畴，重重踩落！“轰！”桌阵之内，仿佛天崩地裂，耿照全气血翻涌，痛苦的程度远比被踢中心更甚，仿佛被人抓起来用力摇晃，即将粉碎骨，偏又无法脱离…

随着意识恢复，他听见阵外那华服老者“平长老”与人对答，却不知应答的一方说了什么。说不定风篁听他说话也是这样…才想着，平长老便说了“聂雨”三字。…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