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沉默，片刻又：“我听说玉面蟏祖正四寻找一名女，我若握有此人的行踪，并有把握将其擒捉，不知天罗香不得起红？”小娥浑一震，低不语，似是在说：“他连这也知！”

耿照推门而，从尸下那柄厚背鬼刀，就着月光一瞧，刀的铭刻虽是篆字，笔画却十分简单，依稀辨是“神术”二字。他不知此刀大有来，乃当年“十五飞虎”盘据赤尖山作恶时，由一名率兵攻打山寨的南陵王公手里所得。

耿照将放在几上，远远地坐到了圆桌畔，解下新得的神术刀置于桌，翻起倒扣在盘中的一只瓦杯，随手替自己斟了杯茶。

杯缘就的一瞬间，才发现手掌微微颤抖，阿罗汉殿中的情景飞快在脑海重现一遍，闷郁难解，似将呕吐。（我…杀了人。）虽说集恶中人死不足惜，但这却是耿照平生一回杀人，还一次杀了五个。折断颈骨、撞碎肋的犹在，连“喀喇！”的脆响似乎仍回在耳边，还有甫的温黏鲜血…若非担心吓着少女，耿照很想趴在桌下大呕特呕，直到吐尽满腔的酸恶为止。

少女听得微怔，忽然噗哧一笑，见他神肃穆，才又慌忙掩，红着脸低嚅嗫：“我…我见恩公武功得很，想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没遮拦，请恩公不要见怪。”

那少女郁小娥咬了咬嘴，低声：“近日敝门分舵之内，已有数人无故失踪，我与门中的妹外加巡逻，却遭一批鬼卒偷袭，可恨那白面伤司不畏刀剑，杀之不绝，同行的妹们俱都牺牲，只有我被抓了回来。”

带着回到房里，少女已梳洗完毕，换上尼衣，将乌亮的长发在左前拢成一束，赤着一双玉颗似的晶莹足，倚着镂床扇，低坐在床边。

但他现在只能一动也不动地端坐着，面孔白得怕人。少女鼓起勇气抬，本想冲着恩人一笑，谁知映帘的却是一张僵白冷的死面，不由得往床里缩了缩，颤声：“恩…恩人！您…您不适么？还是中了那红烟的毒？”

“黑虎”鲜于霸海甚此刀，便是化名显义剃度家，仍将这柄神术带来了莲觉寺。将大鬼的尸在树丛隐密藏好，又回到阿罗汉殿。这次有锋锐厚重的神术刀在手，轻易便将锁炼砍断。他系刀于背，解衣环住手脚发的少女，将她横抱起来，低声：“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再想法除去铐镣。”

不待她答应，飞也似的掠了大殿，径往山下的阿净院行去，不多时便回到曾与明栈雪住过的那座廊舍，的也还是同一个房间。

连唤几声，耿照才回过神，摇：“我没事。只是今日杀了人，心里有些难受。”“那…那些恶徒！我、我恨不得…”

衣柜里还有一只小布包，贮有金创药、跌打酒等事。耿照接过外衫穿上，顺便将布包递了去，又到外打了满盆清，从香积厨来些许脯果，还有一小壶酒，心中不由叹：“原来照料一个人的吃伤药、日常用度，竟是这般不易！”

那少女放下吊帘，瑟缩在床榻里更衣。她上本没什么衣，兰衣下便只一裎的温躯，那尼衣也不过就是里外两件的单衣缁袍，穿来不甚费事。便听帐里窸窸窣窣一阵，片刻探一只鹅颈似的白皙玉手，将解下的兰衣还了给他。

耿照小心闭起门窗，燃灯，从柜中取一簇新尼衣递给少女，忽觉斗室之内，兀自留有明栈雪的痕迹，心中隐隐刺痛：“不知明姑娘她…现下是否平安？”

上座院里早已天翻地覆，法院众弟被剥去面，觉成阿罗汉殿成了生割活剖的屠宰场，山下倒是一片平和，看似与前几日一般无二。

她容貌娟秀，以清布巾洗去血渍风尘后，看似十三、四岁的年纪，周曲线虽被宽大的缁衣所掩，雪白纤细的半截颈却有一难以言喻的诱人风情。

咬轻颤的模样楚楚可怜，令人不忍苛责。耿照摆了摆手，摇：“不妨的。”少女才又展颜一笑，细声：“我…我叫郁小娥，敢问恩公大名尊号？”

耿照略微思索，回答：“我是寺中僧人，法号庆如。是了，郁姑娘，你是怎么落了集恶手中？”

耿照不觉苦笑，伸手摸了摸，才记起自己仍扮作僧人，更觉荒谬：“姑娘，比丘杀人，是犯了波罗夷（指戒律中的极重罪），死后要堕阿鼻地狱的。怎么你觉得我应该很常杀人么？”

无息。

似是想起刑求之苦，少女睫密颤，着衣襟的小手绷得青白，忍不住咬牙切齿。忽又想起了什么，微错愕：“恩公，您是一回杀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