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唯唯称是，偷拿角左右观察：这十几人个个蓬垢面，上衣均条条碎碎的烂布也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谁来，也难怪贩卖人的李三与恒如会错认他是其中一伙。

耿照悄悄抹去面上的淋漓，见恒如双手叉腰，站在阶台上俯视着乡人，大声：“都给我听好了！三乘论法大会在即，为迎接从京城里来的法使钦差，寺里人手不够，万不得已，才让你们寺打打下手。

墙边一名草笠、獐鼠目的中年汉手持赶驴的藤鞭，趿拉着一双破烂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横如喊住。

恒如也不理会，将一乡人都赶到天井中，命令：“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确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条条的。

“好了，别戏啦，李三。这些人是要寺里要的，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那中年汉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回瞪了耿照一：“能来莲觉寺活儿，是你十辈修来的福气，再不安分些，小心龙王大明神一天雷劈死你这王八羔！”

你们之中，有哪个作死的敢不听号令，我便把他从后山扔下去，看看你们信奉的龙王大明神，不得到如来佛国的土地！”

泼洗一阵，恒如命执役僧打来两桶清，取一大块油纸包裹的皂药投桶中化开，以长柄勺舀着泼向众人。

恒如向小僧们使了个，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几声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小的天井，俯视便如笔画复写的“井”字。

耿照的早已不冷，却不由自主地颤着，不知是愤怒抑或错愕。（这…哪里是佛门？简直是拦路杀人的恶徒！）恒如仿佛对脚下无知乡人的战栗十分满意，顿了一顿，确定无人敢稍稍仰，朗声：“卖命活儿的人，佛也不会亏待他。

这正是恒如迫他们剥衣泼的目的。他居临下，睥睨四周，寒声：“这里没有你们的神，只有佛…我，就是你们的佛，你们的天！从现在起，我叫你们站着，便不许坐下。说了让你们吃饭，才准张嘴。

众人跟着恒如来到后一天井，遍铺青石的院里有一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廊庑的四面都各有几名小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恒如到来才又慌忙起，合什行礼。

一旁有人不住从井中吊桶提，源源供应。其时正逢早，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泼在赤的上，连耿照铁打般的也忍不住发颤。

“是、是！”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乡人，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里挑虼蚤，总能捡到一两只的…”恒如冷笑。

那药白如稀，气味刺鼻，肌肤一沾便微刺疼，难以睁，只得闭目缩颈、捂住鼻，又惹得僧人一阵轰笑。耿照幼时在龙村，曾见猪只羊以药去虱，便是这般光景，抱忖：“他们竟把人当成牲对待。”

天井中的十余名乡人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这…这是什么？”“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啥给俺上竹？”“快…快放开我啊！”“噤声！”恒如把手一挥：“泼！”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

“法会期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老人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你李三要不也一起来？”李三面煞白，忙不迭地搧了自己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铜钱夹着尾便走了。

要不，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腌臜东西，再投胎几辈，也踏不得佛门清静之地！”众人饥寒迫，连抬之力也无，心中纵有不豫，此刻也只剩下气馁而已，顿觉自己果真卑贱已极，便似落狗一般。

冷不防冰着，差又起来。看来是药浴已毕，众僧又为他们泼冲去药。片刻竹竿撤去，乡人们两一，俱都双手抱、蹲在地上，不住簌簌发抖。

这些个腌臜货要养到能见人，得寺里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了还剐下几斤来。养这些腌臜东西，老天都不过！”

己，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样只怕比他们更加落魄。”

更甚者，只要有人想闪躲、蹲下或逃跑，四面错的竹竿便倏地夹，生生将人卡在当中，杯细的竹往腰腹间一夹，当真是五内俱涌，直要自挤呕而，苦不堪言。

恒如从袖中取串铜钱，了二十几枚给李三。“下回你再找叫化来，一个人我便给你砍一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