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的寝室中，染红霞才刚换上横疏影馈赠的衣裳，金边的柳红绫罗小兜、压银束腰郁金裙，连快靴都换成一双大红底的丹羽金叶红绣履，薄薄的丝履裹一只莲尖似的修长脚，直如足，连她自己瞧了，都不禁有些脸红心。

采蓝才从挽香斋回来，一门便看见耿照，当夜被迫吞的恐怖记忆顿时苏醒，手里捧的、盛有几件致衣裙的漆盘匡当落地，玉靥一白，居然吓得死过去。

她与黄缨近日甚不对盘，来到影城后，宁可连于横疏影欣赏衣裳饰品，不愿待在荼靡别院，终日对着师师妹。横疏影何其明，打发一名侍女陪着她在几别院间试衣闲逛，既安染红霞之心，兼有投鼠忌之效，两尽其妙。

铜镜中映一名半酥、裙束腰的丽女郎，平日看惯了的飒英迈忽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秾纤合度、妩媚的娴雅仕女，便如当夜在挽香斋里见着的横疏影一般，赤的浑圆香肩白皙柔，充满说不的女人味。

采蓝吓得脸惨然，登登登坐倒在椅中，但心中的厌恶痛恨委实大过了惶恐，双手抓着染血的长剑起，颤抖的剑尖抵着耿照的颈侧，又刺破了些许油。

他想起两人初识时，月停轩的留客居内也是一个人也没有，忍不住“咿呀”一声，推门走了去，这才省起自己并未叩门声，实是无礼之至。若此时一剑忽来，又从后抵住自己的脖颈，那可真是“今夕昨夕，恍若一梦”了。

耿照唯恐她碰伤自己，捷手快，飞也似的掠过去，恰恰接着一温躯，赶将她抱到椅上，又回去替她斟杯茶。一奇妙的悚栗掠过心，耿照猛然转，却已来不及了…“铿啷”一声激越清响，采蓝反手几上并置的长剑，和向他直扑而来！

她祈州大，母亲过世后，才被二房送到断湖习艺，十岁以前都在门大院的豪奢讲究中度过，童年印象所及，最华服珠饰。

四周以假山、茶树环一片园景，园中栽满各卉，整个季都是繁盛开。耿照走过弯曲的穿通回廊，停在最后一的画堂之前，透过镂空的雕门牖往里边瞧，堂内不见染红霞的踪影，四面竹帘放落，一座镶着螺钿的五折屏风挡住内室的视野，在门外瞧不真切。

耿照动作之快，连胡、染等都不敢小觑，本能轻易躲开。谁知她一苏醒便剑递招，剑动，双骤，剑尖颤巍巍地偏开，整个人径往剑刃上跌去！

门必有镂窗，整栋建筑便如一只挖空雕的象牙球，里外看似一览无遗，又巧妙将内室隐藏其中。

耿照一把抢上，徒手握住剑刃与剑锷之，不顾刃掌，另一手及时将她接住，忙问：“采蓝姑娘！你没事吧？”采蓝嘤宁一声，悠悠醒转，睁却见自己陷在那登徒怀里，吓得失声尖叫，猛然，却听“嚓！”裂帛似的轻锐细响，耿照大叫一声、抓手跪地，左掌心被利剑拉一长长，鲜血直。他痛得前发白，随手撕下一条衣摆，将伤扎起，跪在地上冷汗直。

她怔怔揭开镜台上的髹漆小匣，用指尖沾了嫣红，想起自己本没用过粉胭脂…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她想了很久，想到呆呆神而不自觉，甚至没听见耿照推门的声响。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染红霞才蓦然惊醒：“他…他来了！”

染红霞忽然迷惑起来，痴痴地望着镜中陌生的绝容颜。镜中之人一定也和自己一样，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将演变成什么样吧？

耿照瞪咬牙，总算没叫喊来。“便…便是将你烧成了灰，我也决计不忘！”采蓝小脸苍白，颤声：“无耻之徒，欺凌女的宵小！我…我恨不得杀了你！”耿照本想解释，一见她又害怕又惊慌、然而忿恨却又盖过了惊慌害怕的模样，话到嘴边一阵气馁，忽觉黄缨也好、横疏影也罢，所言都不及采蓝的切受更说服力，顿时灰心已极，仿佛什么样的辩解都不足以支持自己。但既到此间，心中犹有痴念，勉挤一句：“我…我要见二掌院…”

“我…我今天不杀你！你…你！别让我再看到你！”耿照茫然不解，只她认错了人，息：“采…采蓝姑娘，你忘…忘了我么？那天在红螺峪，我…”话没说完，采蓝手一大颤，剑尖便刺中。

耿照心中温情一动，忍不住微笑，不由自主往内室走去，一手抚着剧烈动的，开唤：“二掌院，是我。我来了。”

惊慌、羞喜、错愕…各情绪一瞬间齐齐爆发，她猛然想起那袭绛纱外衫还没披上，自己还着肩背，赶回去取衫“喀啦！”微颤的指尖扫过镜台，竟把那匣胭脂扫落床下。“喀啦”一声脆响，耿照猛然回，只见门外一人愕然掩，一袭葱蓝衫衬她窈窕纤细的优曲线，长削肩、玉颈颜，正是同属月停轩的采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