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黑蜻蜓

牐犜谂哟蟮niao唑鸭易逯校红蜻蜓、绿蜻蜓、蓝蜻蜒、hua蜻蜓等等，都多少有些名实不符。它们的翅膀一律是无se透明的，仔细观察，只能看到上面网状分布的细细脉络；它们的“名”——颜se和hua纹只写在瘦瘦的shenti上：恰恰应了“ti现”一词的真义。只有黑蜻蜓名副其实，shenti、翅膀，甚至yan睛、tui，每一个细bu，都是shen黑的颜se，像艺术家用电光墨纸巧裁的剪影。人们都熟悉蜻蜓和蝴蝶不同的飞翔姿态：蜻蜓的飞行速度很快，一只受惊的蜻蜓飞离它栖息的芦杆，转yan间就可以隐没在万里晴空。它的翅膀震动的频率，记得书上介绍每秒中要达到上万次，有时它呈静止状态停在空中，翅膀仍在快速地震动。蝴蝶呢，我们形容它的飞翔是“翩翩跹跹”是“飘飘忽忽”一对大幅度扇动的翅膀，一如夏日putao架下的外祖母摇在手中的蒲扇。黑蜻蜓就袭取了蝴蝶这zhong别致的飞翔姿态，可谓蜻蜓家族的“异端”

黑蜻蜓的栖落地不选草丛，而选在树梢，特别是有枯尖的树梢。我小时候，屋后的几株老榆树就有许多枯尖，加上黑蜻蜓又是喜聚不喜散的群居生灵，因此整整一个夏日，老榆树周围总是笼罩着“乌云”——那是怎样mei丽，怎样灵动，怎样飘渺，怎样迷离的云啊。数不清的黑蜻蜓聚集在一起，上下翻飞，左右穿cha，寻朋觅侣；老榆树上栖满了黑蜻蜓，站在下面朝上看，在蓝天的背景下，绿se的树冠上缀满乌晶晶的宝石“要想俏，一shen皂”俏丽起来的老榆树年轻了，谁使它返老还童的？——这飞在哪里栖在哪里，哪里就陡然神奇陡然瑰丽陡然走进童话的黑蜻蜓啊！

度过少年的纯真岁月，我离开老屋，离开老榆树，一tou扑进社会为一家的衣食奔波，为一己的功名竞逐；至于黑蜻蜓是如何淡chu生活视野的，它们从乌云一般群起群落到族灭一般无影无踪经过了怎样一个过程，我和奔竞在红尘中的几乎所有同类一样，无从知dao，也从未关心。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得以在一双rouyan的注视中，完成了与它的生离死别。

1989年chun，我举家迁到现在的住所。那时，站在门口朝东望去，是一片无垠的田野，jin靠东房山是个不知谁家挖土垫地基留下的水坑。一个炎热的夏日傍晚，我在东房山乘凉，突然一只黑se的小jing1灵忽忽悠悠翩入我的yan帘——我怔住了：黑蜻蜓，久违的黑蜻蜓！与它睽别大约十几年了吧，为什么今天它chu现了，为什么只有一只？我的视线jinjin追随着它，看着它在芦苇上，在水面上寻寻觅觅；看着它偶尔翩飞到近旁的绿野，不久又返回水塘；看着它无所寻获后，绕水塘翩飞一周，终于款款地掠过屋ding，朝着西方飘然而去，渐渐rong入一片燃烧的玫瑰红…

轻轻地它走了，留给我的是无边的惆怅。想不到，第二天清晨我chu门下意识地朝水塘望望，竟然又见到它的倩影！

第二天、第三天…黑蜻蜓孑然一shen的影子，竟然一连chu现了十几天！

那个周末，我的一位学生来看我，我给他讲了当年的黑蜻蜓bu落，当然也讲了yan下这只神秘而孤独的黑蜻蜓。他兴趣顿生，和我一起到大门外的水塘里寻找，没有，我们就—起等待。我一劲安抚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万万没有想到，我令他失望了，黑蜻蜓令他失望了——直到黄昏降临，那只黑蜻蜓再也没有chu现，而且，从此再没chu现过，直到今天。

消逝了，黑蜻蜓bu落的遗民。它的消逝，是否意味着整个bu落的消亡？当然，十几年来，与黑蜻蜓一dao消亡、一dao灭绝的wuzhong太多太多了，仅蜻蜓家族就可举chu十数zhong，要写纪念文章写不胜写：我今天“短”歌当哭，以此文纪念黑蜻蜓的消亡，仅仅因为它的mei丽，它的别致，它的不同凡俗。而问题“仅仅”如此吗？我哭黑蜻蜓，难dao就没有“闲坐悲君亦自悲”的意味在内吗？世间大小生命、贵贱wuzhong是彼此相依如环如链的，在长长的队列中，前面每有一zhong生命堕入死亡的shen谷，我们也就往前，往死亡的近前移动了一步…

黑蜻蜓的生命太尊贵太高洁了，在最易孳生蚊子和苍蝇的世间，这样的生命就显得格外脆弱。假如可能，我愿我的生命化作一滴松脂，滴在yan前的稿笺上，凝成一枚晶莹的琥珀，护住翩飞在稿笺之上的黑se小jing1灵，让后人的yan睛透过这座玲珑的gong殿，惊叹造wu的神奇。

1999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