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分别,阿迟轻轻问了一句。
徐素心扭捏了下“姐姐,跟您我还不说实话么?他待我很客气,很温和,还说我太小了,不能圆房,等我…等我及笄之后,再…”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
阿迟拍拍她小手,默然半晌,转身离去。自己一直南京逍遥渡日,哪知道京城徐府,竟有素心这般可怜女孩儿?亲娘死了,亲爹漠不关心,嫡母恶毒,这可怜女孩儿嫁人做了妾,日子反倒比未嫁时好过。
陈岚、陈岱看着阿迟脸色不好,不敢往前凑,只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一阵寒风吹来,阿迟虽披着暖和紫貂斗蓬,还是打了个寒噤。
这里天气,真冷啊。
一只温暖手掌伸了过来,握住阿迟小手。“斯斯文文,不许动手动脚!”阿迟轻斥。陈岚、陈岱守身后,而这男子能顺顺利利握住自己手,自是张劢无疑。
张劢本是没这胆量,却是看见阿迟目光中那一抹恍忽,神色间那一抹苍凉,心疼很,情不自禁想要温暖她、安慰她,却并不是想占便宜意思。
一招得手,张劢哪肯放开,柔声说道:“你冷了,对不对?我替你暖着。”眼睛并不敢看阿迟,心中咚咚直跳。
他手掌宽大而温暖,阿迟并不想挣开。这苍茫天地间,每个人都是孤独,需要伴侣,需要慰籍,需要温情,需要爱。
“从前,我总怕爹爹会卖了我。爹爹总是笑我傻,说我爱胡思乱想。”阿迟低语“ 可是后来,素心不就被祖父卖了?仲凯,我见到素心了,我怕,我很怕…”
张劢猛把阿迟抱怀里,抱得紧紧“莫怕,有我呢。”他嘴变很笨,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莫怕,有我”阿迟听着这单调而笨拙许诺,心灵同身体一样,丰盈而温暖。
正月二十九,千挑万选黄道吉日,魏国公府隆重到灯市口大街徐家放了大定。一抬又一抬覆着大红绸缎聘礼抬进徐家,处处洋溢着喜庆之气。
徐郴、陆芸一开始是高兴,后来有点傻眼,再后来就是头疼了:仲凯这傻女婿到底准备了多少聘礼,从隅中到日中,屋子里堆满了,院子里也堆满了,还没完呢?
“魏国公聘夫人,那能不隆重么。”街上热闹很,行人驻足,议论纷纷“百多年国公府,开国元勋,何等富贵!他家先祖,原来南京时太祖皇帝连莫愁湖都赏了,是整个莫愁湖!”
羡慕完,替古人担忧“如今京城这习气,聘礼有多少,嫁妆得翻倍吧?徐家也不知有没有家底,陪不陪起。这要是照着聘礼陪送,估摸着就把徐家搬空了。”
“徐侍郎是不是要学眉州苏子由,破家嫁女?”有数名看着文绉绉士子猜测“为了嫁女儿,弄倾家荡产,颇为不值!”
“宋人富嫁女,皆因嫁妆属‘妻财’,夫家不得染指。”有学问人不少,博古通今“如今我朝律法可大不相同,嫁妆是否属妻财,律例不曾明示。”
一直到日央时分,聘礼过完,行人又围观许久,议论许久,天黑透了,方慢慢散去。“聘礼看过了,到今年腊月看嫁妆!”这些闲人们,对徐家大小姐、魏国公夫人嫁妆,充满了好奇。
徐三太太这天是专程到灯市口大街“帮忙”,其实就是看热闹。这天徐三太太可算开了眼界,回到正阳门大街之后,对着徐次辅、殷夫人绘声绘色讲述“…衣料子是别提了,全是上好,且装满满当当,连手都伸不进去;硕大、滚圆珍珠,莹润柔和,光可鉴人,难得是差不多一般大小!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玛瑙,应有有;那镶祖母绿玉带,镶猫睛宝冠,看人眼都直了。”
“后,是一只活大雁!”三太太公公面前本是屏声敛气,今儿来劲了,眉飞色舞“这大冬天,大雁打哪儿来?媳妇听说,是女婿亲手猎呢。咱们素华有福气,看看,夫家对她多好!”徐次辅拈须微笑,心中满意。张劢此人“抑抑威仪,维德之隅”,仪表堂堂礼彬彬,为人品德很端正,确是佳婿。如今听来,对素华、对徐家还颇为看重,那自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