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蚤多了不、债多了不愁，怨恨我的人多了，我亦也习惯了。我曾一日之内，在衙门将五个钟鼎之家荐来的小吏打得半残废;这府衙里的公人不听使唤，我便敢训了个由，用军法一次斩了二十名公差——好叫仲麟兄知，在这大名府，我也有个外号，豪、理我叫‘二阎罗’，嘿嘿…”唐康轻描淡写地说着他这些事迹，范翔已是听得目瞪呆。

“啊？这…”范翔不由得大吃一惊，手一抖，怀中的酒都几乎泼了来。

“可是…”范翔听唐康所言，虽然明知他说的都是实话

唐康却当他在等自己开，不待他回答，又继续说：“契丹聚兵于燕蓟，想必也是明白，和大宋生意，还是用弓来取成本才低些。此番仲麟兄与章厚相继使辽，所为何事，我大概也知一些。今日之势，若不能息契丹之兵，这大名府，便难免要沦为战场。朝廷煞费苦心，要以大名府为枢纽，构筑一火炮防线，以捍卫京师，只可惜，这防线如今…”

果然，便听唐康叹：“可惜便是这句大实话，这大名府也没人敢当面对我说。”他的语气中，竟有几分失望。但他旋即换过话题，笑：“不想却说了这许多闲话，见笑，见笑。仲麟兄当知我想请教的是何事？”

“这…”范翔已听得悚然动容“康时，这可开不得玩笑，此前这乃是吕公著监修…”

范翔玲珑的人，但此时亦只能苦笑摇：“这亦只是对康时而言，若换了别人，早落了个没下场。”——这却已是他能说的最直率的话了，他心里也明白，能够轻描淡写地和他说那些话来的唐康，是本不可能听得他的规劝的。

“吕公著又如何？”唐康冷笑“要修筑如此多的城防，在大名府居然没得怨声载，我却不信谁又有这个本事！只不过君们自有说辞，此事说不定成一件不肯扰民的谈呢——便是这大名府，仲麟兄只看见这大名府的南城和北城，可没见着东城和西城吧？东城西城的城墙之下，商铺民房，盖满了护城河的两岸，延绵数里，至今没有拆完。吕公著只拆完了北城外的房，南边的是我搞得怨声载，才勉清除的。不论士绅豪，还是市井小民，都只知天下承平已久，如今乃是太平盛世，只要契丹人的弓箭没到大名府的城楼上，谁也不愿自家的产业为了那没谱的事就这么没了。说不得，只好我来这个恶人。”

唐康摇了摇：“耗费了许多的钱粮，动用了不知多少人役，只是却不知令多少人中饱了私。”

唐康的神却仍然十分淡定从容：“我来大名府后，仔细巡视了，朝廷若再给我三五年时间，足钱足粮足人，我尽力弥补，保到时候令契丹轻易难越此防线一步！但若是如今，嘿嘿…仲麟兄若是亲去看看便知，有些城寨，枢府的图上令修在甲，因要占了哪家豪的风宝地或良田庄园，或因当地早已有无数的民宅，拆迁不易，结果往往修到了几十里之外——如此南辕北辙的城寨，不下十余座。此外，偷工减料，无论完工与否，几乎皆有，譬如枢府明令，为防契丹火炮，城寨须以石、泥筑成，如此才能固可用，但我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座城寨，报的是石城，实际却依旧是土城——只不过是用石筑了个城门，以充门面。”

“怎的我此前，竟从未听过…”

原来方才所说竟是闲话？！范翔不再说话，实施默默在心里苦笑。

“那又有什么用？自古以来，太平年间要不忘武备，便是一件难事。朝廷和开封府既然不了御街上随地占到摆摊的商贩，也不了汴京城外越来越庞大的新坊区，又如何奈何得了这大名府城防的民房？更何况，只需近的邸报，便可知司君实心里想的什么，若非迫于无奈，他现在很不能停了一切‘劳民伤财’之事。我此时去弹劾吕公著，非止奈何不了他，还给了那些手通天的豪一个机会，他们还不借此机会，兴风作狼，大造舆论？汴京城外的坊区，便是前车之鉴，只怕正好促成司君实下定决心停止修筑这防线，说不定还要成全吕公著的名。便是侥幸如愿以偿，令朝廷震怒，如此大事，太皇太后自免不了要派中使来复查，以我‘二阎罗’的风评，只怕也不会有甚么好下场。”唐康嘿嘿笑了几声“我犯得着去与吕公著同归于尽吗？”

“这小事，岂敢劳动尊耳。”唐康笑着又喝了一杯酒，意味长地说：“有些时候，还是要用刀成本最低。”

“如今又如何？”范翔听他话里的蹊跷。

“那…为何我不曾听说康时上报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