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片刻，我转返回父亲的室。

“姮许久未抚琴了吧？”过了一会，他突然说。

堂上，寺人还在案前劝着父亲，请他到寝室中休息。

我一怔，说：“然。”

我怔住。

“君父，”我示意寺人退开，微笑地在他旁坐下，温声：“沫要你先去歇息。”

良久，一曲完毕，我再度抬，却发现父亲又闭上了睛。我示意寺人来收琴，他轻手轻脚地过来，搬动间，却一不留神响了弦。

寺人声音为难：“国君…”

父亲睁开睛，片刻，问：“完了？”

我应诺，坐到琴前，调好音，缓缓拨弦。

父亲倚在几上听着，一言不发。微微抬，只见他的目光定定的，若有所思，好像在盯着我的手指看，又好像不是。音有些涣散，我垂眸，将注意怜中到弦上。

父亲蓦地定住。

吾女？我愣了愣。过去从来只有母亲这么唤我…心里想着，我行礼，上前为他披上衣服。

“君父。”我走上前去。

寺人一脸愁容：“国君每每劳累，便会如方才一般，时而识人不得。上月有两回，国君几乎将上卿逐室；公益归来时，国君还曾将其误认作太。后来，公益每日来中陪伴国君，又常往苑中散步习，国君神稍好了些，却仍不时犯病。”

忽然，父亲的往下掉了掉，一下醒了过来。发现我站在面前，他似乎吓了一，惊奇地看着我：“姮？”

“不妨事。”我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寺人答：“国君确是好了些，医师却说此疾无法治。”

我默然。

“吾闻姮不久前曾至此，”父亲看着我：“何事？”

“如此。”父亲颔首。

我窘然退后一步，解释：“姮本为君父披衣…“

“姮无事，”我答：“不过在中散步至此。”

我起，随寺人向堂后走去，后面隐隐传来父亲疑惑的声音：“沫如何不弹了…”

父亲看着我，语气柔和：“我几日前听乐师艮言，姮习乐神速，乐歌听过三遍即可背诵，”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你竟还说要亲自教她琴乐。”

我没有说话，只略一颔首。父亲不再言语，随着寺人离开，影消失在灰白的堂之后。

要大上许多，光线照在前堂，渐渐淡下。父亲没有一丝动静，低着，发间的银丝清晰可见。我在案前驻步，静静地凝视，他上的齐衰稍显宽大，看上去，竟有些说不的佝偻和苍老，不复往日的衣冠楚楚。

父亲怔了怔，望望堂前，又看向我，疑惑地问：“沫在何？”

心中忽而有些酸楚，自己似乎从不曾这样仔细地看过他，对于这个我称为“父亲”的人，自己或许有很多看法，却谈不上了解。或许，他与母亲本是不同的角，我无法像对母亲那样对他，也从不主动接近他，而现在…我到一阵无力的讽刺，自己的动机又何尝单纯…

寺人和父亲皆是一愣。父亲看着我，目光茫然，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父亲看看我手中的裼衣，神缓下，笑意：“如此，有劳吾女。”

“君主！”寺人惊诧地赶上来：“国君正犯病…”

“不去不去！”父亲挥挥袖，皱起眉，一脸执着地说：“我俟沫于此，尔何以多言！”

走室，我迫不及待地问那寺人：“君父不是好转些了？”

我颔首：“完了。”

“沫…”鼻间忽然泛起一丝酸涩，我缓缓地呼一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沫还未归来，她说你若不去歇息，便再不理你。“

“再不理我…”稍顷，他确认般地喃喃重复，表情似有落寞。

父亲将我错认作了母亲，他把益当作觪也并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候，父亲的病情着实令人担忧…回望向后，庑廊下空空的，木和檐梁逐渐将视野引室的幽暗之中。微风自另一徐徐来，似仍有堂上的话语声传来，仔细地听，却又杳然一片。

旁边的寺人朝我使，要我随他离开。另一名寺人走上前去，恭声：“国君劳累，再饮些吧。”说着，将挡在案前。

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回说：“沫归来时，要告知我。”

父亲微笑，让寺人从堂后取来一把琴，对我说：“为君父抚上一曲如何？”

我沉，问他：“此症可常犯？”

面前一阵窸窣声起，我抬，父亲已经从席上站起来。他神间若有所思，慢慢地向堂后踱去。

寺人端来一只盛着清的小陶盂，呈在案上，父亲将它捧起，慢慢地啜饮。

“嗯。”我躲开那目光，垂眸看向衣袖，伸手整理上面的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