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太手上住了钞票，微微地颠了两颠，笑：“刘副官，这就不敢当。只要你念着大家过去的关系，替二和在公司里多说两句好话，把他的位置保留住了，那就谢你多了。”刘经理笑：“这个你放心，只要他照着公司里的规矩行事，他的事情，决可以维持下去。他回家的时候，只望你老人家多多嘱咐他几句，不要发牢。说句迷信的话，穷通有命，那算我消磨人的志气，可是人在外面作事，决无一步登天之理。只要有了梯，慢慢儿地向上爬，那怕十层楼，二十层楼，总可以爬到的。”

丁老太听说，怔了一怔，因向他笑了一笑：“那倒不是…”但也只说了这四个字，以下就接续不了。刘经理笑：“好了，改日见罢。”丁老太站起来：“刘副官，你还坐一会儿，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说一说。”刘经理笑：“你就把款收下来，不用踌躇了。”他说着话，已走到了院里，丁老太只好声叫：“刘副官，多谢你了，改天我叫二和到你府上去登门谢了。”刘经理并没有答应，但听到大门外一阵汽车机响，那可想到他已是走了。丁老太把钞票在手里，颠了几颠，情不自禁地叹了一气：“想不到于今我倒要去求伺候我的人赏饭吃。”不过说过了这句话，她也不能把钞票扔到地下去，依然是摸索着开了箱，把钞票妥妥当当地收藏着。

了，笑：“老太太，你坐着罢。我是特意趁了二和不在家，有几句话来同你说的。”丁老太：“我知你的好意，请坐罢。”刘经理等她坐下，自搬了一张矮凳，坐在她边，因低声问：“二和这两天回家，没有谈到结婚时候的经费问题上去吗？”丁老太笑：“你想，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有了这样大的事，还有个不谈到经费问题上去的吗？愁的就是这个。”刘经理：“你放心，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当年在镇守使手下，承他老人家看得起，很提了一阵，我也就借了这力量，才有机会认识实业界的人。人作事，总不能忘了本。现在我预备了一贺礼，首先送过来罢。”说着，把带来的包打开，在里面取两叠五元的钞票，送到丁老太手上去。笑：“这是两百块钱，算我一份小礼。你去筹办着喜事，假使不够的话，我在公司里，还可以替他想一法。”

二和站在母亲面前，见她两手了膝盖，还是很沉着的静待着，她虽然是不看见的，还仰了脸对着人，在她的额角上，和她的两只角上，有画家画山一般的皱纹，在那皱纹的层次上，表现着她许多年月所受的艰苦。她那不看见的睛，转动还是可能的，只看她双目闪闪不定，又可以想到她在黑暗中，是怎样地摸索儿的态度，便微微地弯着腰：“妈，你不必信刘经理的话，他那话是过虑的。我无论如何不知退，我也不能说人家替我作媒，又代了一笔结婚费，我还要说人家不好。”丁老太：“孩，并不是说人家好不好的那句话，我望你…”老太太说到这里，把话锋顿了一顿，接着垂下来想了一想。二和：“妈，你放心得了。这亲事，既是我在刘经理面前，亲答应下来的，无论我受着怎么一个损失，我也不能后悔。”丁老太：“你这话奇怪了，有人送你女人，又有人送你钱，你还有个什么损失？”二和笑：“

丁老太听了这篇话，倒有些莫名其妙，将脸扬着，朝了刘经理问：“据你这样说，他还在公司里闹脾气吗？”刘经理：“这倒不至于。不过我知他个很，怕他想起了世，会不兴下去。”丁老太笑：“这个你放心。这几年，他任什么折磨都受了，现在有了三十块钱一个月的事，他还会发牢吗？”刘经理放声笑了一笑，站起来：“有儿脾气倒不坏，有了脾气，这个人才有骨格，不过他不能权衡轻重罢了。譬如我这次提亲，媒人的面，总算不小。我那天乍来提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一个钉碰。他那意思说，婚烟大事，决不能为了受大帽的压迫就答应了。其实，他这是错见了，我们既这样念旧，我来替他张罗什么事，决不能害了他。”

二和回来知了这事，只嚷着奇怪，他：“现在这年有这样的好人，念着当日的旧情，同我说了一亲事，这还不算，又送我两百块钱作为结婚费？”丁老太：“我也是说这样的好人，在现时的社会里，没有法找去。人家既是有了这样的好意，咱们还是真不能够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