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馒吃喝足了，又走到床面前，伸手抚摸了老娘额角一下，觉得更是发。在她那两个撑起来的颧骨上，还微微透两团红呢。于是轻轻地和丁老太脱去了鞋，将她扶着直睡过来，牵了被条，轻轻儿的在她上盖着。丁老太竟是睡得十分沉熟，凭他这样的布置，全不知。二和皱了眉，环抱着两只手臂，怔怔的对床上望着，但是丁老太只是鼻里呼有声，仰面睡着，什么也不知。二和看这情形，颇是不好，哪里睡得着，和了衣服，在外边小木架床上，牵了小被条将下半盖了。一晚上起来好几回，丁老太始终是睡了不曾醒。二和是提心吊胆的，直到天亮方才安睡。

丁老太：“你该早上街去了，今天我是去不了的。”二和：“妈，我跟您商量一件事。”丁老太：“你是要到老田那里去吗？昨天王傻来，我就劝你去了。”二和：“不是那件事，你想，咱们住这破屋，是什么人家？这张铜床放在这里，不但是不相衬，人家看到，这也有些疑心。”丁老太：“疑心什么呢？反正不能说是偷来的吧？这东西本没法儿偷。我在你丁家一辈，除了落下一个儿，就是这样一张铜床。你那意思，我知，是让我卖了它。当年买来的时候，北京还没有呢，是由香港运来的，真值好几百块钱。如今要卖掉，恐怕十块钱也值不上。卖了它的钱，在家里吃个十天半月，也就完了。救不了穷，一件纪念的东西却没有了。那何苦？”二和：“救穷是不行，救急是行的。现在我生意不大好，您又病了，每天都过三十晚。若是把床卖了，多凑合几个本钱，我也好一副担挑着，多卖两样东西，也许比现在活动，您要吃什么补的，也可以买。”丁老太：“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这张床是我同你父亲共有的，只有这张床能替我同你父亲作纪念。我每天无论怎样的苦，晚上睡到床上，碰了这床响，我就恍然在二十多年前，还过着那快活的日一样。我只凭了这一儿梦想，当了我一安。没有床，我每天晚上就连一梦想也没有了，你忍心吗？再说，我还有一痴想，等你好一，你娶亲的时候，把这张床让给你们夫妻睡。那时我虽听不到床响，但是我有了别的事情安我，我也用不着梦想来安了。”二和：“这样说，我们就穷得要饭，也要留着这张床吗？”丁老太：“你二十多岁的小伙，也能跑，也能挑，总也不至于走上那一条路吧？”二和：“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丁家人虽然一败涂地，能过日的，不是没有。我明天到他们家里去看看。无论怎么着，说起来我们总是骨之亲。”丁老太突然站了起来，倒不问他的儿是不是坐在正对面，却连连地将手摇了几摇：“这话再也休提。他们那班人，若是有万分之～的良心，也不让我们吃这样的大苦。我早就说过了，要饭吃，拿着，走远些。”二和：“这话不是这样说，老田是朋友，闹过别扭呢，你还教我去找他；找自己人，丢脸是丢在自己人面前，为什么不让我去呢？”丁老太：“听你这话，好像是很有理，你把当日分手的时候，他们那一分刻薄的情形想想，也就知我拦着你是大有原因的。”二和扶着他母亲坐下，低低地：“我自然可以听您的，我今天去

等自己醒过来时，丁老太却坐在里面屋里椅上。不知她在什么地方摸到了一串佛珠，两手放在怀里，只着着，低了，嘴有些颤动。便一个翻坐起来，瞪了问：“妈，您好了吗？怎么坐起来了？”丁老太：“昨晚上我是累了，要是就这样病下去，你还受得了吗？”二和：“病要来了，那倒不你受得了受不了，总是要来的。”丁老太叹气：“有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娘儿俩到了现在，手糊吃，也就去死不远了，老天爷再要用病来磨咱们，也就透着太狠心一儿了。”二和先且不说话，把火各事都预备得清楚了，就端了一碗茶，给丁老太喝，自己在她当面椅上坐。

些不相衬。等开了，对一壶茶，左手取了馒嚼，右手握了茶壶柄，将嘴对了茶壶嘴着，两不住的对屋四周去打量。在这时候，便看到门框上悬了自己父亲的一张武装相片。在那相片上瞪了两看人的时候，显见得他对于坐在这里的穷苦儿，有了切的注意。也不知是何缘故，仿佛上连打了两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