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妈只看了她一，并没有答话，似乎对于她这个主意，很不以为然。因为月容站在屋门里面，缩着一团的，只着要，只好找了几柴，到炉里去烧，也来不及添煤，火着了，将瓷铁小脸盆，舀了一盆凉，就在炉上架着。月容跑到炉边来，伸手到里去探试了几回，摸着有些温了，立刻端了盆屋去，掩着门正弯着腰在桌上洗脸呢，却听到胡妈在院里同人说话。始而以为是送煤或挑的，没有介意，后来听到有个暴的男声音，叫：“你就拿得了主意吗？你去问问看。”月容问了一声：“谁？”打开屋门来，看到却是一愣。

这是胡同上二荤铺的掌柜小山东。他上了黄毡帽，上穿了蓝布棉袄，拦腰系了一白线编的板带，笼了两只袖，沉下那张黄黑脸，颇有不妥协的神气。问：“掌柜的，你又来要账来了吧？”小山东淡笑：“杨老板，直到昨天，我才知您是梨园行的。您是有法想的，吗瞒着？”月容：“我们自搬来的时候，蒙你的情，赊过几天东西吃，这是我记得的。可是你赊帐的时候，认的主儿是姓宋的，不是我吧？”小山东脖一伸：“咦，这样说起来，倒是赊帐赊坏了，别的不用说，我问您一句，炸酱面，馒，葱油饼，多着呢，我也算不清，你吃过没有？”月容：“吃过怎么样，吃过了就应该我给钱的吗？”她说是说来了，然而脸腮上已经飞起两块红。小山东冷笑：“吃饭不给钱，这是你们的理？”月容：“譬如说，人家在馆里请客，客人吃了馆里的东西，也得给钱吗？还是作主人的给呢？”小山东：“虽然是作主人的给钱，可是作主人的溜了，大概在席的客人也跑不了。姓宋的赊的东西，在你们院里吃的，漫说你们一家人，就是请来的客，我也可以同你要钱。这钱你说给不给罢！若是不给，我去找巡警来讲个理。”月容：“找天王来也不成，我没有钱。”小山东：“你准没有钱吗？杨老板，你可瞒不过我。这两天，你家门，天天停着汽车，不是有钱的朋友，就是有钱的亲戚。你家有坐汽车的人，会给不起这小款吗？那你是成心。不给钱不行！我今天在这里耗上了。”胡妈在小厨房走来问：“到底欠你多少钱？你这样凶？”小山东：“没有多少钱，两块来钱吧。”胡妈在上一掏，掏那张五元钞票向他脸上一扬，笑：“要不了罢？你找钱来。”小山东接了钱，笑着拱拱手：“劳驾，劳驾，我一刻儿就找钱来。”说着，一扭就走了。

了门边，向月容望着。

月容见胡妈给了钱，又不便拦住他，等小山东走了，就顿脚

月容背对了门，解长衣的纽扣，脱了鞋，爬上炕去，回转来，看到了她，问：“你还站在这儿什么？”胡妈眯了一双老，向她笑：“我的意思…”月容将两只手同时向外挥着，因：“你有意思。你的意思我明白，让我当郎司令一份外家。老实说，要我当人的外家，哪一天我都能办到，我就是不！我要走那一条路，我还不如去唱戏呢。”胡妈一伸脖，将嘴半张开着，月容：“不用说了，不用说了，去睡觉罢。”胡妈也无法再说什么，微微地叹了一气，自掀门帘走了。

月容睁着大，望了小桌上的灯，清醒白醒地在炕上睡着，直听到胡同里的更锣，打过了四更，方才睡着。自然这一晚的沉思，总想到了一些路，决定次日起来，照计行事。虽然睡得晚，然而到了早上九钟，她就起来了。胡妈也是刚刚的起床，摆了一只白炉在屋檐下，正用火筷向里捣炉灰，便扶了屋门，向她顿脚：“我等着要盆洗脸，炉还没有拢着，这不是捣吗？”胡妈：“哟，这大早的你赶着洗脸，向哪儿去？”说时，弯了腰，将两长火筷，只伸到冷炉灰里面捣动，炉里是呼噜作响。月容：“你没有听到那个狼司令虎司令说吗？要通知侦缉队在咱们门挂桩。挂桩这个暗坎儿，我是知的，那就是派了便衣侦探，在咱们家附近把守着，我要到哪里去，他们也得跟上。要是真那么办，你想那岂不是个大累赘？所以我想着，趁了今日早上，他还没有派人来的时候，我先去，找好一个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