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说：“你可不能那样说，人心都是的。他这回听凭你改嫁，一也不为难，也就对得住你了。”三婶：“他是什么对得住对不住？他算是聪明过来了，要得了我的人，要不了我的心，他要我回去作什么，打算让我谋死他吗？”三叔在后面跟着，听了这些话，觉得自己这颗心，不啻是一阵阵地让凉浇了，心里很，脚步也就慢慢地缓了下来，始终是呆站在人家屋檐下没有向前走。那三婶的声音，自然也越来越细微，以至于听不到了。

柄白纸折扇，这尤其让人注意，不应该是这酒店里的座客。只听到有人叫：“先生，先生，在这边坐。”随着有个人站起来，向他招手。那人三叔认得，是冯家村的人，要算三婶亲近一些的堂叔。三叔想到自己女人，就不好意思见冯家人，自己立刻回转去。心里也就想着，冯家有人在这里吃酒，也决不止一个，遇到他们，都是仇人，很是尴尬，喝完了这壶就走吧。他什么不看了，只是低了喝酒。喝完了，待叫店伙会酒钱，无奈这酒伙，老是照顾坐位对过的人，要大声喊叫，又怕让冯家人听到了，只好不时的回转来望着。不望则可，这一望却望了事故，就在这时，三婶母女两个，随着一个冯家老也走店来。他们并不向先到的冯家人去并座位，就在自己这边，隔了两张桌坐下了。

三叔呆站了许久，醒悟过来，不由得打了两个寒噤，心里想着，幸而我是不曾找着她来论理，若是和她对面一谈，不是又要受一场恶气。女人家原来有这样狠的心，我就一辈不再娶女人也罢。我倒不明白这位李小秋少爷，为什么上了我家大姑娘？你是没有尝到女人的辣味，不知这罪是多么难受。那也罢，让酒店里那个外乡人，把她娶了去，让他也去受受罪。三叔一番气忿，到现在已是消失个净

三叔想不到冤家路窄，偏是在这里相逢。所幸自己是面朝里，这就不动，背对着她们，听说些什么。先是她们低声说话，后来听到三婶说：“我坐一会就走，人他是偷看过了，事情也说好了，只要彼此对一对面，还要我久坐什么？”三叔听了，心里恍然大悟，这正是她在这里商议改嫁，那个先来的男人，就是要娶她的人。不想她有这样一个漂亮的人来娶她，这样看起来，倒是她不规矩的好。由我穷鬼这里，嫁了一个阔人了。我得家败人亡，她竟是顺心如意，那太便宜了她了。心里想到这地方把喝下去的那酒劲，一齐涌了来，同时脸上发烧，背上汗，人落到灶里去了一样。神情慌着，人是不知如何是好，只用手指蘸着碗里的剩酒，不住地在桌上画着圈圈。过了一会儿，却听到有个外乡人的音，在那边说话。他：“我是没有话说，这位大嫂愿意，就一事成百事成了。”

三婶却没有作声，她母亲答言说：“我们不能骗你吧，前几天看到是她，今天看到还是她。只要我们说的话你都照办了，这亲就算成了。”就在这时，接着一阵哈哈大笑，似乎三婶了一个什么羞涩姿态，惹得同来的人都笑起来了。

三叔立刻心火上攻，，几乎要栽到桌下面去。于是伏在桌上，定了一定神，再跟着向下听去。可是一阵喧笑之声，由店堂向外走着，这其间有女人的声音，自然是三婶也走了。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站起来向外看去，三婶果然是了门，那个外乡人还是笑嘻嘻地站在那座位边，对了三婶的后影看去。不用提，他对于三婶这个人，已是十分的中意了。顺着这条路下去没有别的，就是一嫁一娶。他是个外乡人，决不会知这女人不是好东西，会惹了娘婆两家打过大阵。这个女人，我不能让她这样地痛快嫁门去。于是叫了店伙来，掏了一把铜币放在桌上算酒钱，立刻追店门，走上大街。

三婶抢嘴：“他叫起来怎么样？你以为我怕他吗？哼！他写了休书，打了手模脚印，我和他两不相了。他姓他的姚，我姓我的冯，我姓冯的嫁人，他姓姚的得着吗？”那人：“虽然这样说，那彼此见了面，究竟不大合适。”她：“有什么不合适？古往今来，谋死亲夫的女人多着哩，我讨厌他，没有谋死他，让他在我手心里逃了命去，就对得住他。我的青，都让他霸占了，落得我残败柳，中年改嫁。他若叫起来，我就用这些去问他，他还有什么话说？”

在街的西外，有两只灯笼举着，想必就是她们，便放轻了脚步，地跟了上去。当自己追到她们后，相隔二三十步路的时候，这就了她们的脚步同样走着。有一个人：“现在了街了，我告诉你们一句话，你们别害怕。”三婶：“什么事？街上有老虎现吗？”那人笑：“那倒不是，我看到三叔也在墙角落里喝酒呢，他掉过脸去，倒没有作声，怪不怪？我们说话的时候，他要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