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五嫂，对于华寻死的原因，是完全明白的，就向大家：“你们都和相公去了吧。师母换了衣服，还没有换得鞋脚，师母也可以走开，这里让我来陪着大姑娘，好好的劝她。”宋氏也就明白五嫂命意所在，向廷栋：“好吧，我们走开。你也该去教书了，家里不会再有什么事的。”廷栋向床上的人看看，又摇了两摇叹气：“你这不是闹着笑话吗？念了这多年的书，把死生两个字的意义，还是看不透，死有轻于鸿，死有重于泰山，一个人要了结这一生，什么时候都可以了结，那有什么难？但是你要晓得这样死，可无意义，白白的糟蹋了父母的遗，还要骂名千载呢！”这些话，像五嫂这人，就不听，碍了他是本族的相公，又不能推他走，只好皱着眉，苦脸来。姚老太太在一边，却是看这情形来了，便向廷栋：“好了，你去教书吧，这个时候，也不是教训她的时候。”廷栋对床上伸了两伸脖，本来还有许多话说，只是母亲明明白白地拦住了，也就不便再说，只好叹了一无声的气，又摇了两摇，门而去。

五嫂抬看看，在这边木橱上面的板上，恰有两个窟窿，她搬着椅歇了脚，爬上橱去，就在那窟窿里向里张望。只见华将一的长板带，向床栏杆上挂着，下面拴了个疙瘩，向脖上，情不自禁地啊哟了一声，人在橱上向地板上了下来。这一片哄咚咚的响声，早是惊动了堂屋里许多人。五嫂虽是跌在地上四足朝天，但是也顾不得自己的苦痛，里喝叫着：“不好了，你们快快打门去吧，大姑娘快要不好了。快快打，打破门！”大家听了她这话，以为华被浸着受了凉，有两个庄稼人，仗着力气大，抢向前三拳两脚，就把门捶了开来。人向里一挤，却见华将板带拴着脖颈，悬在床栏杆上，人斜躺着向地上倒，睛都转白了。其中有知事的，早上前一把，将她抱起，第二个人，再去解带，将她放到床上去。所幸时候不多，她并没有受什么大伤，放到床上之后，她就转过了一气。廷栋夫妇在大家手忙脚之中，也挤了屋来，廷栋见她如此，着脚：“这为了什么呢？这不是笑话吗？”

在这屋里，只剩下五嫂和姚老太太了。五嫂这就坐到床边上，握了华的手，低声笑：“你是个绝聪明的人，怎么这样的傻事，你读书明理，将来好就多着啦，何必这样的亏了自己。这世界，你这不是白来了吗？”华在床上躺了这样久，已经缓过那气来了，她听着这些人说些什么，自己不过是闭了睛在那里听着。这时五嫂摸着她的手说了这番话，她听了却有些不服，因：“你以为我若活着在这里，就是没有白来，享了世界的福吗？”姚老太太扶了拐杖，走到她面前来，问：“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样一双好爹娘，给你念了一肚的书，长到这样大，没有叫你磨过磨，舂过碓，全村里姑娘，有几个比得上你的。像你这样，还是白来，那么，要怎样，才算不是白来呢？”华听了这话，更是不服，突然地坐了起

宋氏虽是恨极了这姑娘，可是看到她接连着两回寻死，这是那下了十二分的决心了，不是万般无奈，大概也不至于这样要死，因之站在屋中间，望着华，也是呆了。姚老太太不知由何人中得了报告，扶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走将来，垂着老泪望了床上：“你这孩，不是有了傻气吗？失脚落，这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为什么让人救起来了，倒要寻短见呢？若有个好歹，那不是要了人的命吗？”那说着，手上就掀着罩的围襟，去泪。

华虽是已经受着极大的痛苦，神志还是很清的，看到祖母白发皤皤的在这里哭，自己心想假如真是死了的话，又不知要连累到这老人家哭成什么样了，心里一酸，也呜呜地哭了起来。那些来看闹的人，哪里知究竟，都以为她是失脚落，淋淋的走回家来，害臊不过，又来寻短见。都说这要什么？年轻力壮的小伙也有落下去的，既是救起来了，这就是本命星坐得，脱了灾就走好运，为什么倒要这样的事来呢？姚廷栋始终还没有晓得她是因何落的，听了人家这样议论，也只是连连地摇摆着说：“其愚不可及也！”

要寻死，那不是闹玩吗？”她究竟是个黄闺女，当她在闭着门换衣服的当儿，五嫂怎好破门而，也就只好是隔了门同她不断的说话。先前听到她一面开衣橱，一面答话，后来只听到床栏吱咯作响，她就不答话了。五嫂连叫了几声大姑娘，也没有听到她哼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