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怎么样。
周影沿着门缝进入值班室,里面除了那个女人和两个警卫之外,很意外地还有个周影认识的人类。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医生,带着一副金框眼镜,一张娃娃脸使他看起来还有点像腆的学生。周影记得他的名字叫做田尤俊,他的妻子是个蛇妖,是孟蜀的前妻--为了帮孟蜀找那个已经嫁给人类的老情人,周影和刘地曾经受了一番折腾,所以他对这个仅见过一面的人类印象很深。
“大姊您就别哭了,发生这种事哭也没有用,还是孩子的病要紧。我这里还有几百块,您先拿去给孩子挂号再说。您的钱警察会帮忙找的,您先带孩子看病吧,啊…”田尤俊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都递给了那个妇女,换来她痛哭流涕的感激,直要跪下给他磕头,被田尤俊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
田尤俊好事做到底,又找那个负责挂号的行政人员走了后门,让这个女人不用排队就挂到了号,然后才叹息着走了,似乎还在感叹自己的力量有限,不能给她更多的帮助。
“田医生心肠就是好,看到谁有困难都会帮忙。”
“去,我看他是有钱没处花了,一个月捐的钱比赚得都多!还不是靠着娶了个有钱老婆。我要是找到这样拿着钱倒贴的老婆啊,我也天天拿钱捐着玩。”
“你倒是想啊,你看看人家田医生,再看看你,哪儿跟哪儿比啊!”“靠,你以为我没见过田医生那个老婆啊,长得那模样就跟乡下出来的一样,比起咱们医院整天围着田医生转的那些小护士们,可是差远了,要不是因为她有钱,田医生会娶她?”
“我看你这个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周影听着那两个警卫在田尤俊背后的谈话,从墙角弹起,进入走廊扶手的长长阴影中,跟着田尤俊走往病房区。他对这所医院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因为从这里看到的人类情绪,与他多年来的感受有着不小的差异,他想趁着这个不得不待在医院里的机会好好观察一番,也许对他将来学习做人类有所帮助。
在病房门口遇到走出来的田尤俊,周影毫不犹豫地跳近他的影子中。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动田尤俊的妻子为了保护丈夫所设的法术,安静地让田尤俊带着自己行动。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边的田尤俊家中,正在哄着小宝宝拼积木的区小妹抬起头、皱起眉头,但是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做,又与孩子玩了起来。
田尤俊的工作就是巡视病房,周影也就跟着他走了一个下午,当他回到南羽的办公室时,南羽已经在等着他了。
“想要参观医院,跟着田医生是个好选择。”南羽换下医生的白袍后,身上那种冷漠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不见了“我下班了,你是要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周影出乎她意料地问。
南羽没有问原因,而是思索了半天才说:“假如你要留下,那我和别的医生换个夜班吧。”
周影想了想:“我自己留下来,不行吗?”
“你那些仇人一定想得到你会躲到我这里来的,如果我离开医院…也是,他们一定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南羽笑了一下“那么你最好离今晚值班的田尤俊医生近一点,他老婆保护他的措施是很严密的,跟他在一起,安全系数可以提高不少。”
看着南羽忍不住抿嘴笑着的样子,周影可以想像那个区小妹为了保护没什么防人之心的丈夫所运用的手段。毕竟她是孟蜀的前女友,孟蜀对于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她颇有内疚之心,三番两次地表示要补偿,因为这层关系,立新市的妖怪们都会尽量不去招惹这个蛇女,怕的就是孟蜀会悄悄替她出头。
他点头说:“我会尽量跟着他的。”
南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医院,她也没有跟周影说过自己有什么打算周影跟她一样,都是不会主动询问别人不说的事的人,如果换了刘地那号人,就算别人不说,他都会悄悄跟踪,把事情打听到心满意足为止。
不知道刘地他们走到哪里了?南羽站在医院钱的停车场上仰视着天空,城市上空的星光月色毕竟是这样昏暗,以至于连南羽的眼力都看不到主宰周影命运的那颗星辰在什么地方。
异界的星辰是什么样子?异界的星空下生活着什么样的生命?南羽对于各界的知识全都来自书本,而周影、火儿也不比她更了解那些地方。瑰儿也许曾经从她的长辈们口中知道许多大家不知道的事,但也只属于纸上谈兵的畴。只有刘地…听周影说过,当年他为了寻找木听涛,曾经踏遍十界,可以说得上是经验十足了。但是这次他们去的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天帝的下都,不要说守护那里的武罗神,就是路途中的险阻,也不是一个地狼、一个半调子山鬼和一只未成年毕方所可以轻易克服的。不知道刘地能不能带领他们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可以安全回来。
南羽默默对着天空祷告,可是茫茫星空依旧那样黯淡,没有给她任何好预兆。
站了片刻,南羽转身往周影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不多会儿便隐身在往来的人群里。
周影跟着田尤俊在病房中进进出出。
田尤俊不仅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也是个喜欢多管事的医生。他不但对自己负责的病人们关心备至,而且他的爱心还延伸到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每一科的病房中都有在接受他帮助的人,有的是金钱上的帮助,有的是精神上的帮助。反正他很匆忙地在高达十七层的病房区中上下穿梭着,对每一个需要得到帮助的人都笑脸相对。
等田尤俊走出最后一间需要他察视的病房,准备回到办公室稍作休息之后,周影却留在那间病房里。
这间病房只有一个病人,周影正站在这个病人的床前,用难得出现在他身上的惊讶神情看着对方:并不是因为这里躺着的病人是个长得多么惊人的人,而是因为这个男子的相貌是如此平凡,以至于与变成人形的周影有着八分相似。
周影当初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身为一个影魅,学习变人可以说是难以想像的困难,也不知道受了周多少冷嘲热讽、费了多少个日夜,好歹才变出这样一副还算可以看的面孔来。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河水中看见自己变成人类的面孔时,心中生出的奇异感觉,那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所以即使他已经可以随意变化样貌,在他来到人类中生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最初的面孔作为“自己”的存在。
周影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可以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这张面孔。
眼前这个面孔比起周影常用的样子还要年轻一些,眉毛要粗浓一些(这大概是他与周影唯有的区别),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由于疾病的折磨,脸色略显苍白,在睡梦中嘴微微张着,呼吸十分粗重。
周影在他的床头上看到他的名字:赵凡。和他的长相一样普通的名字。
不知道他是什么病?周影这样想着,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这种单人病房,设备要比其他病房好一些,里面有卫浴设备,还有电视机等。病房的桌子上放满了纸张、颜料和未完成的画作,如果没有刺眼的白色床单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这里更像一个画家的卧室。
周影凑近桌子想要看看画的是什么,这时青年大声咳了起来,惊动了看护的人,周影也连忙隐没在床脚。
“凡凡,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看护的妇女大概是赵凡的母亲,为他拍着背,温柔地问着。
赵凡咳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停止,在母亲端来的杯子里喝了口水,抚着胸口说:“不要紧,我倒觉得这几天好多了。”
“是啊,医生也说你的病情越来越稳定,说不定年前就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
“嗯!”赵凡高高兴兴地答应着“那我就可以回家自己把画好的样稿传给出版社了,别又像上次那样让爸爸给我弄花了。”
“别说这些了,快点睡觉,医生说你的病需要多休息,你这个孩子就是一说到画画就来劲。”
“妈,也睡吧,这些天够累的了。”
母子两人各自倒下,背向对方,目光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伤。
直到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周影才飘到桌前看那些图画。
这些画的内容都是些穿着古怪服饰的人,有一些的外貌甚至很像妖怪,或者生着犄角,或者生着尾巴和翅膀。图画中的这些男女有的静坐弹琴,有的正在跟怪兽浴血搏斗,有的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他们都存在于一个美丽却奇怪的图画世界中,彼此的共同处,就是画中每个角色,不论是人物还是飞鸟、战马还是怪兽,眼神中都透露着对生命浓浓的坚定和执着,那种绝不放弃的神情令周影心里微微一颤。
在与越融环生死相搏时,他有好几次都认为自己一定会输,但是在那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活下来的,却是他这个较弱的一方。他胜利的唯一原因就是越融环心中的绝望,或许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愿望了,所以活下来的才是绝对不放弃生命的周影。
在这些画中,周影也看到了这种情绪,这个青年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不愿意放弃,他想要活下去。
周影叹口气:想要战胜强大的对手或许容易,想要战胜看不见、摸不着的病魔却十分困难。这些年来他看过许多人类经过不屈的争斗还是倒在病魔的手中,不管他们生前是多么坚强与强大。
所以人类才相信命运…周影这样想着,穿过门缝飘了出去。
南羽站在周影家的客厅里待了一会儿,黑暗倒是对她没什么影响,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瑰儿临走前特别拜托她有空时来这里看看,给客厅里的花草浇浇水,定期处理处理冰箱里的过期食品,收拾收拾房间,洗洗沾上灰尘的床单什么的,她很希望自己不久后从异界回来时,看到的不是在周影的打理下变成“鬼屋”的住所。
南羽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自己对周影家的了解少得可怜,根本不知道他家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她到处翻找,却分不清楚哪些抹布是擦桌子的,哪些是擦地板的。这个问题恐怕连周影和火儿也回答不出来,因为这里的一切家务都是瑰儿在做。
好不容易让整间房子看起来像样些,南羽斜倚在沙发上,这个家让她有很陌生的感觉。在瑰儿来这里以前,周影的家她常常来,可是现在虽然瑰儿住在隔壁,但她却常有种这里已经不是周影一个人的家的感觉,所以来的次数也就少了。无奈的感觉充满了她的思绪,静静地在那里坐了很久。
田尤俊刚刚想打个盹,呼叫医生的铃声就飨了起来。他反射性地跳了起来,抓起白袍,边穿边匆匆往病房跑去。周影跳进他的影子中,准备跟着他去看看。
走廊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位护士,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同一间病房。周影一进去,就想起了刚才看到地图画和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年轻人,不过现在他的病床前围满了医生、护士,各种仪器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田尤俊急忙地向在场的护士询问情况,可是听到的回答似乎很不好,紧紧皱着眉头加入了抢救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