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片刻之后,一大盆浓稠雪白的羊骨汤、一盘黑厚劲软的燕麦饼、一桶异香弥漫的甘醪便捧进了帐篷。吕不韦狼吞虎咽一阵,顿时便是周身汗水,起身在后帐用热水一番沐浴,换上一领宽松的丝绸大袍,便唤来老总事会商。半个时辰后,黄衫老者匆匆出了云庐。吕不韦也漫步出了白色大帐,悠悠然进了树叶哗哗的胡杨林。
虽是初秋,邯郸的清晨却已经有了几分萧瑟的凉意。
一辆极是寻常的两马缁车出了岱海胡寓,几经曲折便辚辚驶进了一条隐秘幽静的长街,长街将尽,又骤然折进了一条石板小巷。小巷尽头又是一折,缁车便戛然刹住了。驭手回首低声道:“禀报先生:巷套巷,道窄不能回车。”车中一声咳嗽,一个白衣散发人走下车来,对驭手低声吩咐了几句,缁车便丢下白衣人辚辚折了回去。
白衣人站在巷口一番打量,不禁便皱起了眉头。这条深藏长街之后的小巷煞是奇特:两侧是一色清森森的石板墙,高得足以遮挡四周屋顶的视线,原本便只有一车之路的小巷,在高墙夹峙下便成了一条深邃的峡谷;小巷口守着两棵冠盖硕大的老榆树,枝杈伸展相拥,将深邃的巷道峡谷变得一片幽暗,若是路人匆匆而过,站在老树之外绝然看不进巷口一丈;老榆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飘落,零星黄叶在巷中随风飞旋,沙沙之声更是倍显出落寞空旷。
思忖片刻,白衣人终是踏进了幽暗的巷道。
走进小巷丈许,一股腐叶气息便扑面而来。分明是石板巷道,脚下却没有丝毫声息,静得使人心跳。低头打量,年复一年的落叶已经堆起了两三尺深,惟有中间的腐败落叶有隐隐足迹,算是一条不甚明显的小径。几乎用不着揣摩,便知这条小巷极少有人进出。白衣人无声无息地走得一阵,蓦然便见右手石墙中一个门洞,一片黝黑的物事牢牢镶嵌在两边石墙之中。仔细一看,黝黑物事竟是两扇坚实的木门,门厅入深三五尺,外边还有三级台阶。
白衣人略一思忖,便用力拍门:“开门,我是债主——”
连喊数声,黝黑的铁包木门才咣当打开一方小窗,一个红衣小吏模样的中年人探出头来将来人端详一阵,便拉长了声调:“公子欠你账了?几多呵?”
白衣人愤愤嚷了起来:“这个公子欠债不还,还住得如此僻背,若不是我下势跟踪,谁个能找到这狗也嗅不出的巷子!快还我来,你等护着他我也不怕!我是外邦商人,我有邯郸官署的经商官文…”
“聒噪个甚!”红衣吏沉着脸“说!欠你几多?”
“百金之数!长平大战时借的,快十年了。若是目下谁借他?”
“聒噪!”红衣吏又是一声呵斥“说!关金几多?”作势便要关窗。
“且慢。”白衣人顿时一脸笑容“依着讨债行情,讨百出五,门关便是五金。可我怕一次讨不回,便做常索之想,不能让秦人占了便宜。我要常来,便付关金五十。”
“好!拿将过来。”红衣吏作势又要关了那窗。
“来了来了。”白衣人连忙递上一只锵锵响又沉甸甸的精致皮袋,脸上却是一副心疼不忍的模样。红衣吏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先生当真可人。实话说,你不会有亏。若是没有我等酒钱,不说欠你百金,便是欠你万金,你也休想跨进这门洞半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