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思忖一阵,只好放弃了南下遨游,与吕不韦一起做了饯行东道。
这一日清晨,颖水两岸绿野无垠,城南十里杨柳清风,一通饯行酒在郊亭饮得感慨唏嘘不胜依依。范雎最是心绪翻滚,与鲁仲连不停举爵痛饮,眼见红日高升人当上路,便是一声长叹:“仲连一去,天下纵横家不复见矣!”说罢竟是放声痛哭。鲁仲连却是哈哈大笑:“时也势也,后狼勃勃连天,前狼消弭沙滩,此乃天地大道,范兄何须伤感也!”吕不韦慨然道:“范兄伤感也是该当。纵横原是连体而生,山东无合纵抗秦,关西便无远交近攻。仲连兄一去,合纵大潮消退,范兄纵是复出,也是落寞无对,不亦悲乎!”范雎哽咽着只是连连点头:“仲连将去,我心空空也!”鲁仲连不禁便是一声叹息:“范叔呵,六国已成朽木之势,秦国也是垂垂衰落,无数十年之功,天下风云难起也。我辈纵然复出,徒叹奈何!”
亭下良久默然。小越女抬头看看时辰,便向吕不韦看了一眼走出亭外。吕不韦跟出来笑道:“越姊莫急,索性暮色时分上路了。”小越女低声笑道:“他二人说话,我只要送你一样物事。”吕不韦呵呵笑着一拱手:“越姊有赠,不韦大幸也。”
小越女便走到大树下红马旁,从马背皮囊中抽出一个小布包双手捧了过来。吕不韦连忙整整头上竹冠,双手接过打开布包,却是一册陈旧发黄的羊皮书,一瞄书皮大字,竟是《范子计然术》,不禁惊讶道:“越姊,这是陶朱公范蠡的真迹么?”小越女笑着点点头:“不错也。范蠡所作,西施手抄。”
“西施抄本?”吕不韦翻开书页,便见字迹娟秀劲健,与士子书写的宏大结构迥然不同,便肃然一拱手“越姊与仲连兄归隐林泉,正当切磋学问以传后世。不韦一介商旅,得此奇异珍本,明是暴殄天物,何敢受之?”
“晓得无?”小越女便是一笑“世间计然书多有抄本,然却脱漏错讹太多,你送给唐举的那本也是一样,惟此真本一字不差,堪当治世之学也。”见吕不韦似乎还要推脱,小越女认真摆了摆手“我是越国若耶溪边女,也就是出了西施而被越人称为浣纱溪的地方。《范子计然术》,是我十三岁那年在若耶溪边的山谷中拣到的。后来我成了南墨子弟,便将此书交给了老师。五年前老师辞世,临终前又将此书赠还于我。老师郑重嘱托:计然书天下奇学,非商政兼通之士不能得其真谛,我辈难通此学,若天下果无此等人物,便是天绝计然也…不韦,此书不当你么?”
“越姊,不韦只是商人,不通政事,亦不会入仕。”
小越女笑道:“毋晓得你竟如此迂阔!我要归山,书便给你,你若不任,便不能选一个合适人物了?如何与仲连一般,受人赠与便退避三舍!”
吕不韦顿时轻松地大笑起来:“既是如此,我便受了。”
此时亭下也是一阵笑声,鲁仲连与范雎又开始了海阔天空。小越女道:“要不起程,你等便没完没了。”便遥遥招手一喊“范兄,放仲连上路也!”吕不韦连忙大步来到亭下:“仲连兄稍待,我还有一宗俗物送你。”说罢一招手,便有一少仆捧来了两只撑得胀鼓鼓的雪白丝袋。鲁仲连目光一闪道:“不韦,要再多事,我便真要逃之夭夭也。”
“且放宽心,不是金钱。”吕不韦笑着解开了一只丝袋,掌中便是一捧红亮的大枣:“此物是齐国特产,名叫乐氏枣,那日越姊尝过的。乐毅当年长困即墨,在即墨城外栽种燕国枣树,每年打枣时节,乐毅都要用这种大红枣佐酒,宴请远征将领,同时还要送给田单一筐。后来燕惠王疑忌乐毅,乐毅便派专使送给了燕惠王一袋红枣,以表赤心不移…”
“乐氏枣,赤心枣也!”鲁仲连双手颤抖,捧起一捧大红枣儿便是泪眼朦胧“那时我常在即墨,每与田单共尝乐毅送枣,都要大醉一回,哭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