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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粱殡.3(2/3)

爷爷杀死和尚时年方十八岁,逃离家乡四狼到二十一岁返回密东北乡“婚丧服务公司”吃杠饭。那时他已经饱尝了人间疾苦,受过穿红黑扫大街的侮辱,心如鲠骨,如健猿,已备了大土匪的基本素质,他知吃杠饭的不容易,但他不怕。爷爷忘不了一九二○年在胶县城綦翰林家挨掌的耻辱。爷爷忘了那只得他神经错,它瞅准机会叮到爷爷臂上沾血的白布上,一边从嘴里往外吐唾沫,一边往嘴里腥咸的血。在没有倒也倾斜着的鼓手楼里,几缕炽烈的金黄光线照着鼓手鼓得像球一样的腮帮,汗从他们脸上到他们脖上,喇叭和唢吶的下边缘上,悬挂着通过弯弯曲曲的铜铁下来的鼓手的。看殡百姓翘着脚尖,成上万只的光线像焦灼的月光一样笼罩着圈里的活人和纸人、古老灿烂的文化和反动落后的思想。父亲周遍被着万恶的人丽光线,心里先是像紫红一样一串接一串愤怒,继而是一五彩缤纷的彩虹般的痛苦。父亲穿一件厚厚的、长及膝盖的白布孝衫,腰束一灰白麻辫,一项方方正正的孝帽遮住了他剃光了半块的脑袋,人群里挥发的汗酸和棺材上的焦油味儿混浊成一恶浊臭气,熏得父亲立脚不稳。他粘汗遍,心里却不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凉,从鼓手嘴中乐的凄厉鸣叫和锋利的金线中,从板块一般呆滞的看殡人群中,从那一只只圆溜溜的睛里,父亲脊椎里那些超的白丝络里,发了一阵阵轻微的、寒如三月冰霜的信号。的棺材一时间狰狞无比,斑斑麻麻的板面和前后低的趴卧姿式以及那刀切般锐利地倾斜着的棺首,都使它有了某兽的昏愦颟顸的格,父亲总觉到它会在突然间打着呵欠站起来,向着乌鸦鸦的人群猛扑过去。黑棺材在父亲的意识里像云团般膨胀开来,包围在厚板和红砖粉末中的的遗骨清晰地展现在父亲的前。那天上午在墨河边,爷爷用杴掘开草芽泛绿的的坟墓,把一棵棵沤得糟烂了的粱秆来,栩栩如生的躯时的情景鲜明地浮现在父亲的前,父亲像难以忘记仰望着通红的粱归天时情景一样难以忘记从土中脱颖而的面容,崭新的、幻景般现的面容顷刻便溶化在温风里。父亲在执行着孝的繁琐礼仪时,也一直在追思着这些辉煌的生活片断。被光晒一副狼狈相的司师爷声喊叫:“打棺——”六十四个暂充罩夫的铁板会会员便蜂拥到庞大的棺材前,喊一声起,那棺材竟如生似的纹丝未动,罩夫们围着棺材,像一群蚂蚁围绕着一猪的尸。爷爷轰跑那只苍蝇,鄙夷地看着对大棺材束手无策的罩夫们,招手唤来那个小目,对他说:“去几丈土棉布来,要不,折腾到天亮,你也难把它罩去!”小目惶惑地盯着爷爷的睛,爷爷却把睛移开了,好象去看横亘在黑土平原上的墨河大堤…

大罩颤颤巍巍地停泊在的棺材前边,红帮蓝的和谐彩、嘡——嘡——嘡——号锣发揪人心的声响,唤起了爷爷对飞逝去的往昔生活的缠绵缭绕的回忆。

消息传到密东北乡“婚丧服务公司”打棺材可获五百元银洋的额悬赏,像诱人的钓饵一样勾引得我爷爷他们一

爷爷的伤臂周围始终有一只极端讨厌的在纠缠,它总是想伏到爷爷伤里渗的那团黑血上去。爷爷挥手轰它,它就惊飞起来,围着爷爷的颅愤怒地飞旋,并发那么烈的轰鸣。爷爷恨不得一掌把它打成酱,但总也打不着它,反把自己的伤臂打得像针扎般疼痛。

四个抬杠的脚踏着锣声,颤颤悠悠地走着。人群里原有的唧喳声齐齐停了,只有鼓手们得那些还在哀哀地鸣着,被踩死了孩的女人绝望地哭着,号锣嘡嘡地叫着,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架像庙宇一样的大罩缓缓移动过来,一严肃的空气在人群上空转动着压下来,大的漩涡把众人的思想绞在一起转动。

胶县城綦家门前竖着两脱尽的旗杆斗,这古老的朽木象征着綦家的荣耀门第,这个晚清的老翰林死了,跟着老享尽了人间富贵的孙们,把丧事办得声势浩大。一切准备停当,但殡的日却迟迟不敢公布。綦家宅大院,棺材停放在最后一排房里;要把棺材到大街上,必须先通过七狭窄的门。十几家“婚丧服务公司”的经理人看过棺材和地势之后,都垂着走了,尽綦家得价钱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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