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傍晚时分，上官金童跨进了离开一年的家门。他看到，上官来弟和鸟儿韩留下的那个男孩，悬挂在梧桐树下一个吊篮里。吊篮的ding上，用油布和破烂塑料纸，搭成了一个遮yang挡雨的天棚，那个男孩，手扶吊篮的边沿，笔ting地站着。他虽然黑瘦，但却是那个年代里少见的健康儿童。“你是谁呀？”上官金童放下铺盖卷，问dao。男孩眨ba着黑豆一样的小yan，好奇地望着上官金童。“你不认识我吗？”他说“我是你的舅舅。”“姥姥…咬咬…”男孩口齿不清地说着，口水liu在尖尖的下ba上。

他坐在门槛上，等待着母亲的归来。自从被调往农场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家，而且再也不必回去。他想起农场那即将收获的万亩chun小麦，心里gan到愤怒。

chun小麦收获后，农场职工便能吃上饱饭，就在这时候，他与十几个青年，被无情地削减了。但十几天后，他的愤怒便显得没有丝毫意义，因为正当农机队的右派们把那两台红se康拜因开到麦田边沿上准备大显shen手时，一场无情的冰雹，把成熟的小麦打进了烂泥。

男孩ma上就不理睬坐在门槛上的他了。几只翠绿se的鹦鹉，从梧桐树上飞下来，绕着吊篮飞舞。男孩yan里光彩四she1，追随着鹦鹉转动。鹦鹉们一点也不惧怕他，有的落在吊篮的边缘上，有的落在他的肩膀上，并用弯曲的嘴ba，去moca他的耳朵。鹦鹉们嗓音沙哑地呜叫着，男孩嘴ba里也发chu一些鸟叫一样的声音。

上官金童糊糊涂涂地坐着，yan睛似睁非睁。他想起适才坐船过河时，摆渡人黄老万那诧异的目光。蛟龙河石桥被去年的洪水彻底冲垮，为了沟通两岸的联系，人民公社便特设了这条渡船。与他一同上船的，有一个年轻的士兵，他很爱说话，撇着一口南方腔调。他对黄老万展示着手中的电报纸，cui促着：“大伯，大伯，快开船吧，你看，电报cui我今天中午十二点前返回bu队，这可是非常时期，军令如山倒！”面对着这个火烧火燎的士兵，黄老万冷得像石tou一样。他像一只鱼鹰，耸着肩膀坐在船tou，双yan望着湍急的河水。后来又来了两个进城办事归来的公社干bu。他们tiao上船，坐在两边的船舷上，cui促dao：“老黄，开吧！我们还要回去传达会议jing1神呢！”老黄闷声闷气地说：“等一会，等她一会儿。”

她抱着一把琵琶tiao上船，坐在上官金童对面。她的脸上，涂抹着胭脂和白粉，但也遮不住面pi的枯黄。两个公社干bu放肆地打量着她。其中一个用居高临下的口气问：“你是哪村的？”

她抬起tou，直盯着问话的干bu，那两只从上船后就一直低垂着的黯淡的黑yan睛里，突然she1chu了仇视的野xing光芒。上官金童的心不由地颤抖了一下，他gan觉到这个看起来十分苍老了的女人yan睛里，有一zhong征服一切男人但决不被男人所征服的力量。她面bu的肌rou松驰，从衣领里louchu来的脖子上布满了皱纹，但上官金童看到她纤细手指上的指甲却平整光hua，这说明她的年龄并不像她的脸和脖子所表示的那样苍老。女人瞪了公社干bu一yan，双手jin抱琵琶，好像抱着婴儿。

黄老万站在船尾，用长长的竹篙撑着河底，使这条小船离了河边的浅水。他一把一把地倒着竹篙，船tou劈开河水，激起雪白狼hua。船像一条大鱼，斜着前进。

河面上燕子翻飞，河中水草的腥冷气息蓬bo上升。大家都在沉默中。那个喜huan说话的公社干bu耐不住寂寞，问上官金童：“你是上官家那个…吧？”上官金童冷漠地望着他，知dao他到了嘴边没说chu的是什么字yan，于是，他用那zhong用惯了的方式，说：“是，上官金童，杂zhong。”公社干bu被他的坦率和敢于自轻自贱的jing1神弄得有些尴尬，那zhong拿工资吃公家饭的人所特有的傲慢态度受到了打击，这使他的心里不太平衡，便带着明显的影she1，大谈起阶级斗争。“听说过没有？”他对那个心急如火的士兵说“黄岛的民兵和驻军，又歼灭了一gu窜犯大陆的mei、蒋特务。

他们带着电台、毒药、定时炸弹，企图登陆，往水井里投毒，那毒药厉害极了，像虱子那么大一点点，就能毒死两匹ma。他们还要破坏桥梁、炸断铁路，使火车chu轨。

他们的定时炸弹是mei国制造的，高nong1缩，袖珍型，只有he桃那么大，但爆炸的当量相当于一吨TNT！但这些家伙一上岸就陷入了天罗地网！“那个年轻的士兵激动地搓着手，恨不得cha翅飞回军营去。公社干bu故意不看上官金童，两yan望着黄老万手中liu着水珠的竹篙，说：”据说，这些mei蒋特务多半是高密东北乡人，都是司ma库的bu下，这帮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家伙，在那边接受了mei国顾问的训练。黄老万，黄老万，你能猜chu那个mei国顾问是谁吗？猜不chu吧？an说你应该见过这个mei国佬，他就是在高密东北乡跟随司ma库作威作福、放过电影的ba比特！听说，他那个sao老婆上官念弟还给那些窜犯大陆的特务们摆酒饯行，还送给他们每人一双绣hua鞋垫…“

抱琵琶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