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画面：一团黑云在右上方，黑云里隐约着一钩弯月，左上方还是黑的树叶拖着几缕黑线，但这里表示着秋风而不是冬风。在乌云弯月下，在萧杀秋风里，密东北乡的万恶之首司库，穿军上衣，斜挎武装带，张着大嘴锯齿獠牙，耷拉着一条滴着鲜血的红，从大的衣袖里伸来的左爪攥着一把杀缺了的、滴着血的耳尖刀，右边的爪，握着一支匣枪，枪前有几簇拙劣的火，说明匣枪正在发着弹。他竟然没穿，军装的下摆一直垂到大的拖到地面的狼尾上。他的下肢画得很矫健，但过分大，与上肢不协调，不像两条狼，像两条，不过爪还是犬科动的爪。在他后，跟着一群凶残、丑陋的动，一条脖扬起、着红毒的镜蛇——“这是沙梁村的反动富农常希路，”蔡老师用教鞭着镜蛇的说“这一个，”她指着一条野狗“是沙村的恶霸地主杜金元。”杜金元倒拖着一当然沾满鲜血的狼牙，在他的旁边，是王家丘的兵痞胡日奎，他基本保持着人的形，但那张狭长的脸，却更像一骡。两县屯的反动富农青云，活脱脱是一笨重的熊。总之，是一群凶残的动，在司库的带领下，手持利，杀气腾腾地向密东北乡扑来。

她恪尽职责，像教读生字一样，用教杆的圆，一个挨着一个，把标题了一遍。

纪琼枝猛烈地提了嗓音，压倒了所有的哭声：“反动的地主阶级，过着天酒地的生活。司库一个人就娶了四个老婆！”她的教鞭，不耐烦地敲打着一幅面面，那上边，被画成狼熊的司库，伸长长的、生长着黑的臂膊，搂着四个妖：左边两个人首蛇；右边两个后拖着黄的蓬松尾。在她们后，还有一群小妖。这些小妖，显然都是司库繁的后代，我心目中的少年英雄司粮也在其中，哪一个是司粮呢？是那个额角上生着两片三角形的猫耳的猫？还是那个尖尖嘴、穿着小红袄、举着两只细小爪的老鼠？我到杜筝筝凉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来。“司库的四姨太太上官招弟，”纪琼枝的教鞭指向一个拖着狐狸尾的女人，用一亢但是毫无情彩的声音说“吃够了山珍海味，最后专门要吃黄小公上那层黄，为了满足她的奢，司库家被宰杀的黄小公堆积如山！”造谣啊！什么时候我二吃过公上的黄？我二是本不吃的。司家的公尸更没有堆积如山！他们对二的侮辱使我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义复杂的泪奔涌而。我毫不吝惜地掉它们，但它们持续不断地冒来。

“还乡团行了疯狂的阶级报复，他们在短短的十天时间内，用各难以想象、令人发指的残酷手段，杀害了一千三百八十八人。”她用教鞭向那一大片表现还乡团杀人场面的画面指了指。学生们掀起了一个嚎哭的大。那些画面，像一展开放大了的酷刑辞典，图文并茂，彩艳丽，目惊心。开首几幅，表现了传统的杀人方法，譬如刀斩，譬如枪毙。后边渐人创新境界：“这是活埋，”蔡老师指着画面说“顾名思义，所谓活埋，就是把人活活埋掉。”一个很大的土坑里，站着几十个面如土的人，坑上，又是司库，在指挥着还乡团匪徒往坑里填土。“据幸存下来的贫农老大娘郭氏揭发，”蔡老师读着下面的说明文字“还乡团匪徒埋人埋累了，就让被捉的革命和基本群众自己为自己挖坑，然后互相埋掉。土埋到时，人就不动气了，膛像要炸开一样，血都到了上，这时，还乡团匪徒对准人开一枪，鲜血和脑浆，便能蹿一米多。”画面上，一颗地面的人上，确实蹿了一泉一样的血，一直升腾到画面的端，才像樱桃珠儿般散开、下落——蔡老师脸苍白，她好像有些。学生们的哭声，震得房脊都在哆嗦，但这时，我的睛里没有了泪。照画面上标的时间，司库率领还乡团在密东北乡疯狂大屠杀的时候，我正跟随着母亲与革命、积极分一起，往东北沿海地区撤退。司库，司库，他真的会这般凶残吗？——蔡老师确实了，她的靠在画面上的埋人坑里，一个小小的还乡团扬起一锨泥土，似乎要把她埋掉。她的脸上布满了透明的汗珠。她的渐渐下，那张用图钉在墙上的画片，被她的脑袋拖下来。她坐在了墙前，画片蒙住了她的，墙上的灰白泥土，刷刷啦啦地落在了白纸上。

纪琼枝把负责的分解说完毕，便退到一边，疲倦地息着。接下来由一个刚刚从省城调来的姓蔡的女老师继续讲说。她细眉单，嗓音清脆，未曾开言，睛里已汪着泪。这一分有一个吐着怒火的标题：还乡团的滔天罪行。

这突发的事件，压制了学生们的嚎哭。几个区跑上来，把蔡老师抬了去。区长，一个脸上有半边痣的、五官端正的中年人，手压着

既没有更没有泪，问题是多么严重。如果杜筝筝要报仇…后果不堪设想。我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嘴半张，试图发伪装的哭声，但我无论如何也哭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