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我也许是实在急了，急中居然说chu这一大堆刺激他的话。

“不要说了！”他忽地一下从门槛上站起“正因为我从她和孩子的前途考虑，才让她们从这个鬼地主的门楼下逃chu去…”他已经走到院子里去了。

我也走到院子里，看见他在院中一块石tou上坐着，我也在旁边一块石tou上坐下来。我再也找不chu什么更有说服力的话，就把一支烟又递给他。

“你的好心我知dao。你能想到的我都能想到。”他chou着了烟“你甭说了，回吧！”

“那就坐坐吧！”我说。

“坐？坐吧！”他说。

我带着满心的惆怅和担忧，在ji叫三遍之后，chu了他的家门。他没有送我，在我chu门之后，秀hua轻声小气地叮咛我一句，就小心翼翼地cha上门闩，竟然没有一丝声响。我似乎觉得墙角和柴垛后面，都透着团支书——现任大队长——那个liu氓的yin森的yan睛，背脊上觉得沁凉了。

走chu村子，跨上沟泉里的小土桥，我站住脚了。这是往昔里我来找他时，他送我的停步分手的老地方。他第一次没有chu门送我，我gan到的不是他对我的冷淡，我被一zhong比来时更大的压力压在心tou，几乎确信那个不祥的预gan愈加bi1真了，我的天哪…

惠畅没有走绝路，也没有满世界去狼逛，他仍然生活在惠家庄，和他的妻子秀hua以及孩子。我没能劝得下他，秀hua又是怎样把他终于挽救在自家小厦屋的土炕上，我不得而知，因为随之而卷起的更加猛烈的“文革”的狂风，已经把这个偏僻的黄土高原下的小河川dao，搅得浑沌迷luan了。他在自家的小厦屋里活着，即使如他嘲笑的那zhong猪一样的生活，总是活着，我就放下一条心了，yan前的生活现实是，不仅他谈不上理想与追求，必须过一zhong只顾刨食的猪一样的生活，小河川dao这个小天地里的一切人，除了那些乘风而起的野心bobo的几条汉子，能够说理想和追求的人几乎已经绝迹了。

我虽然没有想到自己要过猪一样的生活，yan下却必须与猪在一起，从早到晚，朝夕相chu1。每日三餐，我必须an时供奉，晚一会儿它们就嗷嗷嘶叫。每天中午需得把它们排xie的粪niao清理chu来，两天不清除就变得难以下脚了。夕yang西沉时，我背着一笼猪草从山坡间或河川里回到猪圈旁边的时候，那些大的或小的，伢猪或母猪，早已挤在栅栏门口，甩着尾ba，哼哼卿卿，向我致huan迎词。

民办中学本来就不大景气，经不住哄闹，学生就回家去了，教师们的工资公社无力兑现，也都回队挣工分去了。民办中学搞半耕半读，养下一群猪，照常要吃食，作为对我的一贯保皇的罪行的惩罚，我和“走资派”校长一面喂猪，一面经guan学校的生产地，另外兼顾护校。

猪饲料完了。我用架子车装了两口袋学校生产的小麦，到西安一家面粉厂去兑换麸pi。朝辞白帝，午达古城，完成了小麦换取麸pi的任务后，我拉着架子车，在背巷里转着，寻觅一家门口可以停车的饭馆，我已经很饿了。

我忽然看见了惠畅，这真是不期而遇。见面之后，他说他在这条小巷里的某居民家zuo木匠活儿，上街来买旱烟，没有找到，居民家用上好的纸烟招待他，实在不如旱烟过瘾。

我们在小饭馆里的很脏的桌子旁坐下来。

“你啥时候学会木匠手艺了？”

“我现在是个不错的匠人哩！”

“真是想不到！”

“生活是最严厉的老师啊！”他已经从最初的绝望和慌luan中镇静下来，而今摆给我一副世故的面孔。他百无聊赖，借了斧子和锯、凿，自己给自家zuo小凳，再zuo椅子，他不能永远以门槛为坐凳呀！这样，他的无所寄托的心，一下子依附在飞旋而chu的刨hua上来了，而且兴致极高。他有文化，识得图，liu行的新式家ju他最有兴趣…他可以chu门挣钱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恶有恶报！”惠畅虽然是一副世故的面孔，口气里却有一丝明显的解气的意思“那个爬上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