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开始了！”惠畅一手叉在腰间，一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开始了哇，我的声音！”

“买一瓶。”惠畅的气很大，俨然一位百万富翁，只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价格是不屑于过问的“两斤心，两斤糕…”

“稿费20块。”他告诉我，他的弟弟已经从邮递员手里领回稿费给他了“你说，我们该怎样享受这一笔款？”

畅，我的了！

惠畅神采飞扬地说着，走着，兴奋之情难抑：“要是阿克西尼亚恰好也在庵棚里，那就更加罗曼克了…”

灯挂在庵棚立的

老儿在煤油灯的昏暗灯光里，眯着，把秤杆伸到灯下去辨认秤星儿，然后包了，用纸带捆好，拨拉一下算盘，轻轻地说了钱数。

“烧酒一瓶。”惠畅说“好的是啥酒？”

“太白酒。”老说。

我首先从惊喜中镇静下来，捡起报纸，坐在河石上，端详起来，真怪，同样是惠畅两字，一经铅字在报纸上印来，顿然神气多了！

“甭急！我还要烟呢！”他说“最好的烟买五包；还有茶叶，也要好的…”

我一看报纸角上的日月，已经版一周了。真是遗憾，我们俩谁也订不起一份报纸。再说，书信和报纸，没有人直接送到村里来，只送到八里远的那所小学，由本村走读的学生捎带回来。他给我看的这张报纸，是学生刚刚捎回来的报社寄给他的两张。

这无疑是他获得第一次成功的切会，也可以看成是经验的启示了。他有了第一次成功，也就有了第一次获得成功的经验，不谈这个经验用怎样的吻，神气的或者是谦逊的，都不能改变成功本所有的权威。我现在还没有这验，对于从书上看到的许多作家谈创作经验的文章，我都信，也都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隔。至于人创造中的模特儿说，我也早已知，虽不新奇，却有他——我的朋友切的会为佐证。我就附和说：“好多作家谈经验时，都有这一条，如何从生活中受到了启发…”

“看来哪！还是有个模特儿好！”惠畅兴奋地说“那天晚上，咱俩跟罗在河滩闲聊，回去后，我以他为模特儿，写下《小河秋》。”

其实，庆祝方案他早已想好了，要我此刻跟他过河去，五里镇那个公私合营的小铺里，有烟有酒，又有糕，而且营业时间不作严格限制，即使关了门板，谁有急事，只需拍拍门板，那个善眉善的老就会不厌其烦地开扇门板，迎你去。

惠畅从我手里夺过报纸，扔在雪地上，双手抱住我的肩膀，用他的的脸颊死死地挤挨着我的脸，竟然哭了。他的动作太猛而又使我始料不及。脚下一绊，两人都跌倒在雪窝里了。

“罗本人的格就很特别…”惠畅说。

咣当一声，门板除了一页，我和惠畅侧挤去，眉目和善的老儿问“买啥？”

“那当然！不过——”他意犹未尽“无论如何，我们得庆祝一番…”

“乌——拉——”他爬起来，扬着双手，对着河滩，可着嗓吼喊，这是一句极易记住的俄语单词。

我们沿着河堤往上走，那儿有一架用木板搭成的便桥，可以跨过河。

“乌拉——”我也声呼喊起来。

惠畅拍敲着小店铺的黑门板。

“买稿纸吧！”我说“这是我们的基本资。”

“我也许和他太熟悉，反倒屡见不鲜…”

我和他拎着包着糕的纸包，走小铺，老殷勤地送我们到街上。他大约看惯了庄稼人买东西时犹豫不定、盘算再三的神情，以为我们是腰缠万贯的富翁的魄势了。我们和老谢一声，老笑着，哈腰，门去了，咣当一声上了木板。

“找罗去！”走五里镇短浅的街，我们下了场楞，隔河遥见罗庵棚上的灯，像一鬼火，在雪地上闪亮。惠畅慨万端，又像报复似地说“为了我们两人合一支‘航运’烟的困境，为了我们在沟黑店里给臭虫去的血浆，为了罗给我们烧烤的包谷，我们得犒劳一下，庆祝一番，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