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这才骑上三车，笑眯眯地去了菜市场。

两年零八个月到了，任保良狱了。任保良狱的第一件事，是到刘家庄看刘跃。去时，带了十只白条。五年过去，任保良成了北京一建筑工地的包工。这期间两人没有见过，但有书信来往。又五年过去，刘跃离了婚，心中正在烦恼，便离开河南洛，来北京投靠任保良，在工地当了厨。不在任保良手下当厨，两人还是朋友；现在有了上下之分，两人就不是朋友了。或者，任保良能说刘跃是朋友，刘跃不能把任保良当成朋友。或者，私下里是朋友，人多的场合，须有上下之分。刘跃懂这个理儿，私下叫“保良”一有人，上改“任经理”任保良看他懂事，加上有十几年前一只烧着，虽然知刘跃在堂捣鬼，但也睁一只闭一只。但一次刘跃喝多了；一起喝酒的几个民工，在议论任保良；民工议论包工，难有好话；刘跃酒前酒后是两个人，酒前说话过脑，酒后就忘了自己是谁，也随人说起了任保良；说现在没啥，顺嘴突噜，说起任保良十几年前在洛坐监的事，如何因为一只烧，在厨房挨打。这话传到了任保良耳朵里。任保良不怵自己坐过监，动不动还说：“妈拉个×，老监狱都蹲过，还怕你们这些孙？”

还替叶靓颖说话：“真不能怪咱外甥女。”

但自个儿说行，别人说就不行了。或者，别人说行，刘跃说就不行了。这一下，两人彻底不是朋友了。任保良本想把刘跃打发走，只是担心弯拐得太陡，显得自己心量小；便不动声，还让刘跃当厨，但不让他买菜；等刘跃自个儿觉着没了油，提走人。恰好任保良有一个外甥女，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从沧州来北京发展，投奔任保良，任保良便把她安排到工地堂，专买菜。刘跃知祸起一句话，祸是酒惹的，也想一走了之，再待下去双方都难堪；但中国别的不多，人多，另外的地方一时也不好找；工地挖沟爬架的活儿好找，到堂当厨不好找，也就臊着自己先待下去，等有了机会再说。任保良的外甥女叫叶靓颖，任保良瘦，叶靓颖胖，十九岁，二百一十斤。胖，却是平的。叶靓颖兴冲冲地上了任，每天早起，骑一辆三车，一扭一扭，到集贸市场买菜。买一菜，记一账。一把葱，一蒜，都记在算术本上。一个月下来，密密麻麻，积了两大本。但她哪里知菜市场的门？一个月下来，叶靓颖买菜的钱，比上个月多两千多块；堂吃的，却没有上个月好。月底结账的时候，叶靓颖把两本账递给任保良，任保良把算术本“嘶啦”“嘶啦”撕了，扔到地上：“不能不说，你是个老实人。”

任保良这时哭了：“不为吃，两年多了，没一个人来看我。”

又撤下叶靓颖，让她在厨房馏馒、蒸大米，重新把买菜的事，还政刘跃。刘跃这时倒端上了架，嘬着牙说：“任经理，岁数大了，说起这买菜，我也转不过那些菜贩。”

：“欺我看不见是不是？外欺我就算了，你们也敢欺我？”

又抄起擀面杖，没没脑往任保良上砸。刘跃看任保良抱挨打，不敢动弹，也不敢声，嘴里还嚼着烧，有些不忍，上去拉得草：“舅舅，算了，不就一只烧？再打，也从他肚里掏不来了。”

直到任保良急了：“刘跃，你过我的娘，我也过你的娘，别再装孙了。再拉弓，我真让你！”

又叹：“用老实人，还不如用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