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面条吗?风物长宜放眼量,还是别说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时候了。说顶什么用呢?再追溯到用杨柳条抽人、到打麦场盼望邮递员送来阵亡消息的时候了。事到如今,我还用得着报仇吗?你们说,底下趴着的二位!底下趴着的二位,身子早在那里筛糠,一句话答不上来。小麻子拍了一下震堂木,问:“你们说,我有父母吗?”
底下二位忙答:“没有,没有。”
小麻子:“你们二位干什么来了?”
底下二位:“我们只是两个老鸨和孤老,受故乡几十万处女的委托。来给你老人家说媒来了。”
小麻子“哈哈”大笑,像猫头鹰一样畅快。笑完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还没有结婚,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
底下二位:“从报纸的婚姻广告栏里,没有看见你老人家结婚的消息!”
小麻子看着周围的小喽罗们,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收住笑,将身子往前探,严肃地说:
“我是没有结婚。但正因为没有结婚,所以我天天结婚!”
这时小喽罗们一下又变回了姐姐们的轻盈的身体,在那里转起了圈,扬起罗裙,翘起梅花指,和着小麻子,唱起了京剧的西皮快板:
说结婚他没结婚
说没婚他天天婚
(转二黄)
什么叫婚什么叫没婚
婚是什么什么是婚
人人婚婚人人
(转高腔)
婚来婚去人到黄昏
(转流水)
拉灭电灯都一样
高矮胖瘦我难区分
(转高腔)
大堂之下行人事
一人结婚是众人结婚
…
这时“当”的一声锣响,众姐姐演出结束。瞎鹿和沈姓小寡妇忘记了害怕,张着眼看得眼花缭乱。沈姓小寡妇甚至想说:
“大王,我也会两个身段,历史上也为曹丞相和袁公主服过务,也把我留下吧,让我也加入这些姐姐们的行列吧!”
但她从大堂柱子的反光镜里,看到自己脸上的纹路,确实和活蹦乱跳的嫩嘟嘟粉盈盈的一帮小姐姐们委实太不合群,才压抑住自己的涌动和酸情,没有把它说出来。别人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她却感叹自己早生了一个时代。我不愿意当他的娘,我愿意当他的姐姐;别说“娘,带我回家”,说“姐姐,带我回家”沈姓小寡妇掰指头算了算,一天结一次婚,他现在三十大几了,一共结了多少次婚?想到这里,沈姓小寡妇不禁又产生一阵醋意。曹丞相和袁主公两个伟人争夺一个小寡妇的年代,已经永远地过去了。娘就是娘,已经永远变不成姐姐了。她只有回首往事和感叹人生的份儿。她甚至想愤怒地对这些莺歌燕舞的姐姐们说:
“狂什么狂?谁还没有年轻过?你们也有老的那一天!”
还想说:
“我年轻的时候,比你们风光和风流多了!世界为我打过官渡之战和特洛亚战争!”
但说这些管什么用呢?官渡之战和特洛亚战争碍现在的小姐姐们什么了?事到如今,那只是一种饭后的谈资和小姐姐们床上的比喻。凡是能使小姐姐们在床上舒展和尽兴的,小姐姐们才能把她记在心头;否则说下大天也是白扯。小姐姐们似乎看穿了沈姓小寡妇的心思,纯粹是为了气她──现在的小姐姐们,都是过一时说一时,谁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呢?她们从自己的前辈身上,并不能看到自己将来的影子。她们的影子在水中,她们的影子在小麻子的身上,小麻子怎么能永葆青春呢?这本书的作者,为什么对小麻子这么偏爱呢?沈姓小寡妇,并不在他的眼里,我们使个顺风船,气气她,玩玩她,有什么不可以呢?老女人一嘴酸萝卜味,嘴里说个不停,心里想个不住,有她扛大烟袋到这里吵闹和提媒,我们就过得危险和不放心。看着貌似忠厚,其实一肚子私心杂念。于是又以沈姓小寡妇的心思为主题,围着小寡妇唱道──这次唱的是昆曲:
白发渔樵江渚上
我惯看过不只一盏秋月、那么多春风
谁也别想摆老资格
我只认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