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天，老曾决定在儿娶媳妇之前，自己先续弦。对续弦也不挑了，明对媒人说，别老曾看着对方是否合适，只要对方看着老曾合适，这事就合适了。由于老曾续弦不讲条件，这弦就好续了。找到的续弦，是孔家庄卖驴火烧的老孔的妹。镇上逢集的时候，老孔的摊，倒和卖豆腐的老杨挨着；他的摊，在老杨的左边；卖胡辣汤也卖烟丝的窦家庄的老窦的摊，在老杨的右边。因为老杨卖豆腐老打鼓，两人还与老杨吵过一架。老孔的妹，年关时刚死了丈夫，正好是个茬。这媒也不是媒人说的，是裴家庄剃的老裴，从中牵的线。老裴到孔家庄剃，与老孔上了朋友。老孔信老裴，也就把妹嫁给了老曾。三月初二下的聘礼，三月十六就要过门。杨百顺看师傅要续弦，倒很兴。兴不是说师傅有了决断，再不会在这件事上跟他啰嗦，或者暗恨老曾的两个儿，用这事替自己气，而是另有自己的心思，盼着新续的师娘过来，能在家里主。过去家里由老曾的儿主，不让杨百顺借宿，如新来的师娘了主，也就改了天地，大家都是外来人，说不定又让杨百顺借宿了也料不定。杨百顺不但盼着师娘过门，还盼着新来的师娘泼些才好，才能压住老曾的两个儿。所以杨百顺盼三月十六。比

“也不是挑不挑的事，我看，你还是怕他们哥儿俩。”

老曾：

又说：

老曾倒愣在那里。思摸半天，回过神说：“你这话说的，倒是正理。”

“就是想续，也没合适的呀。”

又撅着嘴说：

“谁想续了？想续不早续了？也就是说说。”

杨百顺本来就与那哥儿俩不对付，自他们不让杨百顺借宿，气一直存在心里，这时说：“那只能怪他俩不懂事。正因为他们十七八，可以等一等；你小五十不续，等到了六十，想续也晚了；续到家，也没用了。”

杨百顺觉得师傅说得有理，从此安心跟老曾学杀猪。但杀猪没个住，每天还得回去看卖豆腐的老杨的脸，又让杨百顺不能安心。师傅老曾最大的心事，是老伴去世三年了，想早续个弦。可两个儿十七八岁了，也该娶媳妇了，爷儿仨谁先娶谁后娶，两个儿与老曾看法不一致。大家一块都娶，家里底薄，又一块不起。谁先谁后，是两个儿与老曾闹别扭的另一个病。也是两个儿给杨百顺难题的另一层原因，明是冲着杨百顺，实际还是冲着老曾。老曾也背着儿，托人给自己说过几次媒，但双方一见面，不是人家觉得老曾不合适，就是老曾觉得人家不合适，这事也就放了下来。师徒在一起说心腹话，杨百顺不好老提自己住的事，提一回，似揭一回师傅的伤疤。师傅老曾，就老说自己该不该续弦的事。啥话题一开始听着新鲜，天天这么说，几个月下来，师傅没烦，杨百顺烦了。一次去崔家庄杀猪，下午回来路上，师徒俩走着走着累了，太还老，不急着回家，便坐在津河边一株大柳树下歇息。老曾边烟边说，崔家庄的老崔小气，猪都杀了，中午的菜里还没，早知这样，就不给他杀了。说着说着，又拐到自己续弦的事上。杨百顺耐不住了，抢白老曾一句：“师傅，您想续就续，别老这么天天说，光说啥用呀？也就过个嘴瘾。”

，再去跟老裴学剃；老曾也没怪他，给他讲清师徒的理，杨百顺也就安心杀猪。其实杀猪也不合杨百顺的心思，他一辈最想的，还是像罗长礼一样喊丧，但喊丧又不养人。让人为难。老曾听了，又没怪他，扑哧笑了：“你不就喜一喊吗？咱杀猪也有一喊呀。”

杨百顺：

又说：

“也不是怕别人说，大家这么别扭着，我就是把媳妇娶到手，这日也过不好呀。”

老曾：

杨百顺：

老曾往柳树上梆梆地磕着烟袋：

“谁喊？”

“天天这么说，就是想续。”

“人不喊，猪喊。”

他们哥儿俩，就是老曾的两个儿。正是说到了病上，老曾梗着脖：“谁怕他们了？这个家，还是我主。”

又说：

“世上只见人吃猪，世上不见猪吃人。所以人喊不成个生意，猪喊就成生意了。”

师徒俩僵在这里。半天，老曾叹气，往柳树上梆梆地磕烟袋：“我也不是怕他们俩，我是怕外人说呀。他们也都十七八了，我都小五十的人了，与自家孩争着娶媳妇？”

杨百顺一愣：

“人喊死人，猪喊死猪啊。”

“还是怪你挑。光想挑个好的，也不看看咱自个儿。你要不挑，也早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