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将提干的消息时,还犹豫了几天,他根本没打算在部队长干,要按他的想法,什么事都是玩一把即可,既然已经当了几年兵,那么就该换一种玩法了,老玩一种游戏多没意思。要是提了干,你就身不由己了,不在部队干个十年八年就别想走。有种老掉牙的说法,叫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钟跃民认为这纯属扯淡,不过是种俗人的想法,就象人人都想发财一样,事实上发财的人永远是少数,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关键在于自己的感觉,他从来也不认为当元帅这种活法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现在钟跃民已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如果选择再在军队干个十年八年,非要了他的老命,这是闹着玩的么?就冲这每天例行的五公里越野,他就有点儿烦了,这意味着他还要再跑十年八年,等你跑不动了再让你转业,到那时他还有心思再玩别的么?
但钟跃民最后还是决定进教导队,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张海洋和吴满囤,他经不住这两个家伙的死缠硬磨,尤其是张海洋,他父亲来信告诉他∶这辈子不要想干别的,这身军装你就穿到死吧,张家的后代除了当兵,什么也不能干,什么时候你穿上了军官制服你随时可以回家,不然就别再踏进这个家门。张海洋被断了后路,只好死心塌地的准备在部队长期干下去,但用他的话说,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认准了钟跃民就是垫背的,死活也要把他拉下水,于是张海洋和吴满囤采取了死缠烂打的战术,每天纠缠着钟跃民,甚至使用了极为无赖的办法。
前些天,张海洋和吴满囤约钟跃民去游泳,钟跃民一去就上了当,他们把钟跃民带到一处僻静的河岸上,说这里可以光着屁股游泳,两人先光着屁股下了水。当兵的都没有游泳裤,游泳时一律穿部队发的绿色大裤衩,这种裤衩在水里阻力很大,也很不舒服。钟跃民一见他俩下了水,于是也光着屁股跳进水里,等他游了一个来回后,发现这两个家伙早已穿好衣服坐在河岸上,正不怀好意地冲着他微笑,钟跃民这时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张海洋提出了两个条件供钟跃民选择,要么进教导队,要么光着屁股回部队。张海洋还特地警告说,现在没人和他开玩笑,让他不要抱有幻想,在选择之前一定要考虑好后果。钟跃民考虑了一会儿便妥协了,他知道张海洋绝对会说到做到。在穿裤衩的时候,钟跃民想,这条裤衩一穿,自己就算搁在部队了。
公布完提干名单的那天晚上,在熄灯号吹响之前,钟跃民被张海洋叫到操场上的双杠前,从当新兵时起,这里就是他们三人聚会的地方。
钟跃民问道:“你叫我到这儿干吗?”
张海洋说:“这是满囤的意思,他要请客。”
“这小子平时一分钱都想碾成末儿花,不想过啦?”
“我也这么说,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就是提干吗?你家穷成那样,充他妈什么大头?结果这小子跟我急了,居然敢和我瞪眼,说你要不去就滚蛋,以后少理我,我操,这要放在刚入伍那会儿,我非打丫一满地找牙不行。”
满囤抱着一包东西匆匆赶来,他蹲下身,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罐头,香烟,还有两瓶白酒。
钟跃民和张海洋默默地看着他开罐头。
满囤打开罐头,又打开酒瓶斟满三个杯子,他望着钟跃民和张海洋钟说:“还站着干吗?坐下吧。”
两个人默默地坐下。
满囤举起杯子郑重地说:“都端起来,干了。”
三人把酒一饮而尽。
满囤又重新斟满:“再干。”
三人连干三杯酒。
满囤突然变得很激动:“两位兄弟不是外人,别笑话哥哥…”他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连连嗑了三个头便声泪俱下:“爹、娘,儿子给您二老嗑头啦,儿子没给爹娘丢脸,儿子在部队提干啦,咱们家有盼头啦,俺能养家了呀…”
满囤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一霎间都释放出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满囤哭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