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一些，舱里有人在叫，闷死了，快让我们透透气。我把前舱的蓬布揭开了，一汗酸味儿混杂了烟臭臊和呕吐的臭味冒来，很

好不容易，我们奔赴到了前哨，但向船队被安排在最后登岸。码上锣鼓喧天，远远地可以看见少先队员冒雨等候，男孩夹站立，举着手臂行少先队队礼，女孩们燕般冲向船板，给光荣船上下来的人上一朵朵大红。迎仪式在码行，而会战早已经在油坊镇各个角落打响，油坊镇上到都是扛锨荷镐的劳动大军，雨声激溅，淹没了来自工地的劳动号，船民们在等待靠岸的时间里，倾听着码上的音喇叭，那喇叭里传来一个男人焦虑的声音，红旗船队，开始登岸，东方红船队，抓时间，开始登岸了。船民们都准备好了，但那喇叭突然歌唱起来，放了一段亢嘹亮的音乐，等到音乐停顿，喇叭里沙沙地发一噪音，突然，又响起那个男人焦虑的声音，某某某同志，请火速赶到工地指挥去，有重要事情商量！

向船队的船民都站在了船上，等候音喇叭的召唤。但看起来我们的运输是最不重要的，负责运送猪蔬菜大米的长城船队都被叫到了，我们还在等。孙喜明跑到岸上去了，对着岸上一个穿雨衣的负责人抱怨，我们是运人的，怎么排在猪船后面呢？那负责人大声嚷嚷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争什么名次？现在人货上岸都要登记，这还不明白，品登记快，人员登记慢，我们就这几个人，当然先登记猪！这下大家都恍然大悟了，我听见德盛的女人在问德盛，我们也一样辛苦，给不给我们大红呢？德盛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要，自己去里捞一朵葫芦。

就叫激动人心的秋天！

这当然是一个激动人心的秋天，几百条驳船竟然把金雀河阻了两天两夜。向船队从来没与别的船队如此密地比邻而居，原先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驳船上都是一个家，但那次我发现一支奇怪的船队被挤在河中央，六条驳船上竟然是清一的年轻姑娘，拖上的船员也是女的，船飘扬着一面醒目的红旗，上书铁姑娘船队五个大字，船尾则垂挂着姑娘们五彩缤纷的衬衫和内衣，像一排排万国旗。这支稀奇的船队不知从哪儿来，我父亲非常张，时刻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白天他不准我到右舷板去，夜里把一块小黑板挂在舱房的右窗上，他不让我看船上的铁姑娘。德盛女人也禁止德盛朝船上的铁姑娘张望，看一，德盛的背上就会挨女人一竹竿，德盛被打急了，迫女人用竹竿去开人家的船，他说，你有本事去走他们的船，你戳呀，你呀，你没本事走他们的船，就别我睛往哪儿看！为了旁边的铁姑娘船队，我和父亲怄气怄了两天两夜，德盛夫妇也差反目。幸好第三天，船开始动了，堵的航一地打通，一群武装民兵上船来，左肩背枪，右肩背喇叭，他们临时制定了特殊的航运秩序，所有船只都不准靠岸，只能东行，光荣运输船排在前面，其他船队在后面，这规定果然奏效了，河行疏通，所有船队都启航了，大约三百条驳船像一洪，穿雨过雾，顺而下，终于在一场滂沱大雨中抵达油坊镇码。

我不认识油坊镇了，一别多日，这个地方终于迎来了传说中的辉煌。我擅长糊涂抹，不善于抒情，我不知怎么形容那年秋天激动人心的油坊镇。请允许我借用父亲心创作的诗句，来吧，来吧，洪算什么，洪为我们铺开前的路。在这激动人心的秋天，红旗飘扬，凯歌奏，我们前，前，奔赴劳动的天堂，就是奔赴革命的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