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笑的呢?以前的男人就那个样子。
你男人,你男人什么时候死的?
长生生下来九个月他就死了,怎么死的?就那么死的,得了场恶病呗,袜子奶奶似乎不愿意提及亡夫的话题,她用力从袜子上拉出一根线头,说,别提他,那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这么恨他,为什么还把他照片挂在那儿?
不挂那儿往哪儿放呢?他人死了,鬼魂还在这家里呢,让他在墙上呆着最合适了,我不要看他,我从来不去看他,我一看他就想起他怎么用锅盖打我的头,怎么踢我的肚子,那会儿我正怀着长生呀,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为什么要用锅盖打你的头呀?
他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为什么要踢你的肚子?他不想要孩子?
我怀着孩子,我不让他做那种事,他一脚就把我踢下了床,我现在想想那一脚浑身还冒冷汗。他差一点把长生踢死在胎中。
这种男人死了才好。
他死了苦了我啦,我一个人把长生拉扯大容易吗?不容易呀,所以长生现在这么对我,我怎么能不伤心?
长生对你不是很好吗?我看他对你够孝顺的了,你没见卖肉的小朱,他让他娘下跪呢。
儿子孝顺顶什么用?他听他女人的话,什么都听她的,他怎么就忘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不是那个女人呀!
话题到了婆媳关系上美仙就不想听了,美仙站起来说,我该走了,炉子上还在炖排骨汤呢。美仙一只脚跨出门外,听见袜子奶奶突然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你们这种女人,就是不知足!美仙回过头问,你说谁不知足?袜子奶奶拖长声调说,我在说长生的女人,没有说你。但美仙觉得袜子奶奶是在指责自己,美仙在心里暗暗骂道:死老太婆,什么知足不知足的?难道有排骨汤喝就应该知足了吗?
美仙回到家门口,她想把临街的门关上,但她关门的时候看见袜子奶奶又抬起了头,袜子奶奶注视她的目光一如往常,冷静、专注而又充满怀疑的那种目光,美仙下意识地把门又敞开了,美仙在心里说,让你看,让你看个够,反正你也看不了几年了。
美仙知道袜子奶奶已经年逾八旬,其实袜子奶奶除了她的一双眼睛,其余部分都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有一天邮递员又到香椿树街三十六号来了,邮递员给袜子奶奶送来了第二张汇款单,他明明看见三十六号的门开着,看见袜子奶奶坐在门边拆袜子,但他一连喊了几遍,袜子奶奶就是没有应答。
邮递员走进去对袜子奶奶说,钱王氏,你又忘了你叫钱王氏啦?你侄子又给你寄钱来了。
袜子奶奶看着邮递员,但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