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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刚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怀情的声音和二姐的声音听来是极其相似的,所以怀刚无法分辨那是怀情的声者还是二姐的声音。
我想见怀刚,你为什么非不让他进来?怀情虚弱的目光落在门玻璃上,玻璃上现在像蒙了一层雾,怀情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你有胃口见他,我还没这个胃口呢。二姐坐到床边说,这回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又不是他的错。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想说这事,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
说什么事?你别吓唬我。
我这回真的出不了医院了,过几天我要转到肿瘤病房去,你们不知道,我得了肝癌,去年就查出来的,你们不知道,我本来就活不了几年。
你别吓唬我,怀情,你要吓死我了。
我为什么吓唬你?你们不知道,我这样快死的人最恨别人拿死来吓唬,我恨珠珠,她活得那么好,还怀着孩子,她凭什么拿着农药瓶来吓唬人?)
二姐木然地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又有珍珠般的泪滴在主长,很快就长圆了,很快就无声地坠落下来。
她活得好好的,不该拿着农药瓶来吓人,你们不知道,快死的人最怕说死,你们不知道快死的人,快死的人最恨别人说死这个字。
二姐抹了一把泪说,你不该瞒着我们,你不该再做怀刚他们的佣人的,前几天我还看见你在给他们洗床单,你怎么还给他们洗呢?
反正洗不了几次了,等我死了让他们记得我的好处,我这大半辈什么也没有,落下的也就是这好人的名声,还有什么呢?
二姐抱住怀情呜呜地哭泣起来,二姐一边哭一边说,你是累出来的病,你是让他们气出来的呀!怀情任凭二姐摇晃着她的身体,现在她随便二姐怎么说了,她已经无力去更正或澄清别人对自己的说法,还有别人对别人的说法。怀情现在对一切无动于衷,她觉得疲倦极了,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变成了一个黑洞,她觉得自己该安静地睡上一觉了。
后来二姐蹑足走出了病房,她捂着脸站到亲戚们中间,半天说不出话来。三姐扒掉二姐的那只手,看见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一样,闪烁着一种紫褐色的光。
二姐不说话没什么,二姐一说话走廊上便再次嘈杂起来,起先是三姐呜呜地哭,很快亲戚们尤其是几个妇人都哭开了,哭声中还夹杂着其他人七嘴八舌的疑问。有人想进病房去安慰怀情,被二姐坚决地拦住了,二姐说,谁也别去吵她,她大半辈子从没睡过午觉,现在让她好好睡个午觉吧。
亲戚们的哭声戛然而止,是那个烂货护士砰地一声出来了,她像一只鞭炮砰然炸响,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现在又没有死人,你们哭什么哭?她说,要哭丧就到太平间去哭。
烂货。姑妈低低地骂。
烂货,你们家才死了人呢!二姐却朝烂货吐去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