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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zhong人(3/6)

与这么一个人谈话。我看见他站在一家服装店门外,准确他说他是站在一具被店主遗忘的塑料模特儿旁边。他的双手终于从肩膀上放下来,他的脑袋低垂着,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想干什么,我觉得他在思考,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但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看见那个人突然向塑料模特儿张开双臂——你不会相信我说的事情,那个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那具塑料模特儿,而且我还清晰地听见了塑料模特儿的底座摇晃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有那个人压抑的然而却是激昂的声音:拥抱…拥抱…拥抱…

拥抱?拥抱。

我在黑暗中愕然站着,我手里的那条红色围巾也许还在我手里,也许已经掉落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那个人站在我面前,他的脸部湮没在午夜的黑暗中,他的眼睛却明亮如灯。我觉得那个人比我更加镇静,他似乎正在微笑,而且我看见他向我张开了双臂。

拥抱?我说。

拥抱。他说。

不,我听见我自己冰冷的声音,不,我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哪种人?他说。

我不是你那种人。我说。

我这样叫喊了一句就跑了,我跑得很快,感觉到自己像一列火车,而河滨街像一个黑暗的隧洞。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广场上,我终于站住了。广场上的枯草和路灯以及夜班公共汽车都告诉我这是一个真实的冬夜,气温骤降,空旷的广场寒气逼人,我看见我的投射在水泥地面上的影子,那个影子活动起来,双臂上升、交叉,最后紧紧抱住影子的肩膀,我看见我抱住了我自己。我还听见我自言自语的声音,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哪种人?你不是那种人,那么你到底是哪种人?

莫名其妙的语言来自莫名其妙的事件。正像这个寒冷的冬季,有人在河滨街默默地给我一条纯羊毛的红色围巾,但是不知怎么我又把它丢在河滨街街上了。



请你注意这个黑衣黑裙的女人,除了一张苍白的精心化妆过的脸,她的全身,她的手套、帽子、羊皮靴甚至她的耳坠都是黑色的。就是这个女人,这个黑色的女人,冬天的时候曾经来敲我的门。

我不认识那个女人。

我在修理一张木椅,用锤子、螺丝、铁钉和锥子,当然只能用这些工具,因为我不是木匠。假如是木匠他会很好地处理木椅上的所有接样,他用不着像我这样忙得满头大汗,把椅子和地板一起敲得乒乒乓乓地响。正因为我不是一个能干的木匠,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恼火,继而开始迁怒于那张木椅以及木椅的制造商,我猛地把木椅举起来砸在地上。听见一声类似汽车轮胎爆炸的巨响,应该承认我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就是这时候那个女人来了。

我起初以为是楼下的邻居来提抗议了,我提着锤子去开门,看见那个女人站在门外,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脸上没有任何谴责或温怒的表情,她几乎是妩媚地微笑着,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朝里面扫了一眼。

你是木匠吗?她说。

不。我不是木匠。

那你家里请了木匠?

没有。没有木匠。我晃了晃手里的锤子说,是我自己,我在修椅子。

我听见这里乒乒乓乓地响,我以为是木匠。她不知为什么捂着嘴偷偷笑了笑,然后她说,我正在找木匠,我家里需要一个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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