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脸上露出一种讽刺的微笑,他说,没吃上那顿饭就走,你不是白干了一天活嘛?
那儿有冷馒头,我吃上几个馒头就行了。黑厨子说,我不是孩子,我不馋肉。
白厨子犹豫了一会儿,把蒸屉里的馒头都端给了黑厨子,你愿意吃冷馒头就吃吧,不关我的事,白厨子说,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厨子吃饭不看主人脸色,这也是规矩。
白厨子看着黑厨子的手颤动着伸向蒸屉,两只手各抓了两只馒头,白厨子忍不住嗤地一笑,别这么性急,你坐下来慢慢吃,不是告诉过你吗,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这是规矩。白厨子看了看黑厨子手里的馒头,又看看他的突然明亮的眼睛,很自然地想到了什么,于是白厨子拖长着声调再次重复了他已经说过的话,随便你吃多少,白厨子说,就是不让带走,这是厨子的规矩。
白厨子看见黑厨子的眼睛忽明忽晴的,黑厨子坐在灶膛边吃馒头,他的脸在火光辉映下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他把一只馒头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白厨子看见黑厨子把馒头放在嘴边,黑厨子尖削的喉结上下耸动着,他好像奋力地吞咽着什么,但咽下去的只是口水,那只馒头仍然饱满地塞在他的干裂的嘴唇之间。
怎么不吃了?白厨子说,是不是馒头太硬了?
黑厨子的手仍然僵直地抓着那只馒头,他的神色仍然迷茫而凄侧,我怎么咽不下去?黑厨子的声音从馒头边缘挤出来,听上去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我饿过头了,我怎么咽不下去!
别着急,慢慢咽,白厨子说,我看你是饿过头了。
我饿过头了,我咽不下去,黑厨子摇着头,他的目光茫然无助地游移着,最后落在白厨子脸上,他的急促的呼吸声也从馒头上滑落下来,听来像是人在撕打挣扎时的喘息,黑厨子就这么喘息着,嘴角上突然浮出一丝笑意,他对白厨子说,我这么饿,这么想吃,怎么咽不下去呢?
我怎么知道你?你肯定是饿过头啦!
白厨子无暇顾及黑厨子的事了,他必须在炒莱之前把一锅荤油熬出来。白厨子把一篮子肉膘倒进锅里,回身去找铁铲时看见黑厨子站在他身后,黑厨子手里抓着一根肉骨头,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被他扔进垃圾堆里的肉骨头。
我没吃馒头,我怎么也咽不下去。黑厨子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白厨子,这根肉骨头上还粘着点肉,骨头里还有油,让我带回去给孩子熬锅汤吧。
白厨子一时愣在那里,白厨子用锅铲敲了敲那根肉骨头,他想说什么,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