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准备，我们当然是旅行结婚。一鸣说，是我结婚，要你准备什么？

也是在开往邵的火车上，一鸣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睡在家里的老式铁床上，他梦见父亲坐在他边，准确地说父亲是坐在他的脚边，父亲的睛久久凝视着他的双脚，那么悲哀，那么愤怒，他在梦中到了某危险，他看见父亲在后摸索着什么，摸了一条绳，他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我要把你的脚捆起来，把你的脚捆起来，捆起来。

为什么要给我照？一鸣说。

我猜到你们会旅行结婚，父亲皱起了眉，他的双手不安地着膝盖，而他的目光也沉下去，凝视儿的，儿的脚，父亲的手轻轻拍着膝，我是说你们旅行回来，结婚，总得办一办，总不能得偷偷摸摸的吧？

那我也要给你照几张。修兰说。

在开往邵的火车上，一鸣的双脚踢蹬了一番，把邻座旅客的一蓝桔踢翻了。一鸣醒来时看见那个农村妇女弯着腰到抢桔，他怀着歉意帮着一起捡桔。那个农村妇女并不怪罪一鸣，她笑着对他说，你这是在长呢，我儿也这样，睡着觉两只脚踢蹬的。一鸣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仍然带着一惊惶之，不是长，一鸣说，是我父亲，他要把我的脚捆起来。

一鸣记得父亲就是这时候开始沉默的，父亲盯着他的脚，一鸣觉得他的双脚脚背似乎被针刺击着，他就来回挪移着他的脚。他听见父亲的呼声很急促，父亲的手伸到桌上摸索着什么，一鸣冲过去抓过小药瓶，从瓶里取了一颗药片，他说，是不是血压又了？我在跟你说我和修兰的事，我没想惹你生气，你现在怎么这样生气呢？

后来一鸣就开始和修兰恋了。

因为你长得太丑了。修兰说着已经抓起了她的照相机。我最讨厌你这摄影观念，修兰说，你们都喜拍的东西，我就偏偏喜拍丑的。

你不会用自然光，修兰先是批评一鸣，接着她想起什么，说，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偷偷地给我照像？

结婚？刚刚认识就要结婚？父亲怔了一会儿，突然有忸怩起来，结婚当然好，不过我还没有准备，什么准备都没有呢。

这是你母亲以前告诉我的，她说长泪痣的女孩命苦，父亲说着观察着一鸣的反应，当然这是迷信的说法，他说，当然你不必在乎。

照相机快门被咯嗒咯嗒揿响的时候，一鸣预到情即将来临，他朝修兰的镜扮着鬼脸，但他的脸却被某灼的激情烧红了。

后来一鸣拿着冲洗好的照片去找修兰，修兰只注意一鸣手里的照片，却不多看一鸣一，她留下两张她认为照得丽的，另外几张被她毫不客气地扔了废纸篓里。

一鸣是在外地的一个业余摄影者学习班上认识修兰的。一鸣参加过许多类似的学习班，他从来不期望在这萍相逢的场合发现情，但当修兰现在那间简陋的教室时，一鸣的睛倏地亮了起来，他一下就被女孩的长发和浑迸发的青活力打动了，就在辅导老师侃侃大谈人像造型时，一鸣当场试验，偷偷地举起相机为修兰拍下了好几张侧面像。

一鸣记得他第一次向父亲示修兰的照片时，父亲的光近乎审视一个危险的罪犯，他把老镜上，又摘下，他的嘴里发一糊的不置可否的声音。

车后座上抱下来，父亲把他往小学校的大门那里轻轻一推，去吧，慢走，别跑，别跑呀！那个声音严厉而机械。一鸣现在其实很少想起父亲，但是在开往邵的火车上，车窗外猛地掠过一个老人佝偻的背影，老人打着一柄黑雨伞站在细雨中等候火车从通过，一鸣看见了老人白的发和他手里的另一柄雨伞，另一柄雨伞被老人抱在腋下，一鸣突然发现了父亲真实的苍老的脸，白如霜的发，纵横错的皱纹，还有像别人嘴里的苹果那样渐渐收缩的腮颊，像苹果一样的父亲，遥远的独坐家中的父亲，父亲的形象第一次使一鸣到某不安。

她长得很。一鸣说。

我当然不会在乎一颗痣，一鸣嗤地笑了一声，说，泪痣？什么泪痣？我们就要结婚了。

一鸣把药片父亲的嘴里，但父亲把药片又吐来了，与此同时他的手继续在桌上摸索着，一鸣听清了父亲的嘟囔声，他在说，绳，

那些事再说吧，我和修兰都不喜这一。一鸣挥了挥手说，修兰家在厦门，就在海滨，我喜那地方，也许结了婚就住那儿了。

因为你长得太了。一鸣说。

吗？她你当然是绰绰有余了。父亲说，不过，她的角上是不是有颗痣？是不是有颗泪痣？

什么叫泪痣？一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