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学校也没怎么亏待你,方刚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又是常委,人家当厂长也是自然的。你当副厂长主要也是让你搞研究,工厂技术上的事和研究所的事肯定要由你来负责,这也符合你搞出点名堂的理想。从家庭来说,方刚已经答应我毕业留厂,现在就可以聘我为工程师,每月给我两千块。我想,咱们尽快把研究搞出来,不太忙后,咱们就抽空把婚结了,那时,我们要知识有知识,要物质有物质,你想想,我们该有多么幸福。
方刚已经答应让伍向明当工程师了,这样的诱惑穷苦怕了的伍向明自然无法抵挡。看来,如果不能屈服,方刚就要起用伍向明了。疫苗工厂化生产研究已经接近尾声,伍向明生物技术方面的知识虽然差一些,但跟着搞了这一年多疫苗,独立完成最后的研究不会有大的问题。前天,她就告诉他研究暂时停下来,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现在看来,他还是没有和她站在一起,这使柳南一阵伤心。柳南说,我想,你应该回一趟老家,去看看你的父母,等你回来,我再给你一个说法。
伍向南呆半天,说,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达到一个什么目的?
是呀,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这让柳南迷茫和恐慌。难道就为了个人争一口气?她不敢承认仅仅是这个目的,也许还有那个濒临倒闭的工厂,也许还有未来的事业。她说,我要让学校领导改变主意,让他们和生物制品厂合作,帮那个厂摆脱困境,让全厂的工人有个好的生活。
伍向明说,你的想法我也和方厂长说了,他说根本不可能,他有他的一个宏伟的想法,我觉得他的想法也有道理。
柳南盯着他,仿佛不曾认识他。良久她轻声问,你答应他继续研究了?
伍向明点点头。
看来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挡他了,也没有道理来阻挡他了,他已经有了新靠山,他也再不需要她了。她无力地挥挥手,说,你走吧,你离开这里吧。
伍向明叹口气,真的走了,再没回头。她知道,他是再不会来了。看来人们的看法没错,和伍向明确实不合适,她原担心到老了不能和谐,现在小小一点利益,他就经不住诱惑,还是早散早好。
柳南感到头疼恶心,鼻子也不通气,有点感冒的症状。更让她难受的是心里。她想蒙了头痛痛快快哭一场。抽出头下的枕巾,把头蒙在被子里,却哭不出声来,连哭的欲望也没有,只有一阵阵愤怒,一阵阵痛心。她想喝点安眠药,一觉睡到后天,但家里没有,想喝点酒,醉了不再心烦,家里也没有。起身倒点水喝,壶里也是空的。她一下意识到,这些年只顾搞研究,生活方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仍落到这个下场,一股痛彻心扉的悲伤迅速弥漫开来,她一头扑到床上,一时哭得喘不过气来。
哭过后心里好受了一点。躺平了身子想,也许该离开这里了。到南方去,到一家生物研究所,不搞什么精液疫苗,用自己积累的基因研究技术,跨专业转方向,搞人类基因缺陷修复,和原有的研究一点边不沾,看他方刚还有什么话可说。她想,一辈子能搞研究,不管是否成功,那都是一种快乐。她翻起身,干脆写了一分辞职报告。
给系主任送辞职报告时,主任要和她谈谈。主任关切地问怎么脸色不好,她没有回答。她知道不仅脸色不好,眼睛都哭肿了,只好戴了茶色眼镜。然后主任开始劝她。从主任的话里,好像她是为了争权,好像她不通情理,好像她退一步,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尽管主任像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口气也很温和,但她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你们为什么就不劝劝方刚,难道他干什么都是应该?难道他就不能退一步让一让?这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是领导,他的官原本就比别人的大,别人就应该听从他的?主任都持这种不讲理的态度,心里的委屈还能到哪里讲。她不想再听,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