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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2/2)

为收费厕所。这房孤零零的,和灯塔相似。

我在家里,脱掉内,解开腰上的重重包裹。旧时的小脚女人在密室里,一定也是怀着同样的欣快,解开自己的裹脚布。那东西获得了解放,弹向空中。我现在有双重麻烦:一是睡不着觉,二是老直着。我还觉得自己在发烧,但到医务室一量温,总是三十六度五——那东西立在空中,真是丑死了。在学校里,我是天才学生,在公司里我是天才人。你知什么是天才的诀窍吗?那就是永远只一件事。假如要的事很多,那就排次序,依次来。刚才在公司,这个次序是:1、写完我的小说;2、告诉棕的什么是真正的小说。现在的次序是:1、自渎;2、写完小说;3、告诉棕的什么是真正的小说。在此之前,我先去找一样东西。这次序又变成了:1、找到那样东西;2、自渎…这样一个男人,赤,在家里翻箱倒柜,这样真是古怪透了…但我还是去找了,并把它从床底下拖了来。把那个破纸箱翻到底,就找到了最初的一稿。打印纸都变成了,而且是又糟又脆,后来的稿就不是这样:这说明最早的一稿是木浆纸,后来的则是合成纸。这一稿上还附有鉴定材料:很多专家肯定了它的价值,所以它才能通过。

我在她边坐下,床瘪了下去,老师也就朝我倾斜过来。我伸手给她脱去靴,轻轻地躺了下来,拉过被把自己盖住,睁大睛看着天板——它正在一地暗下去。第二天早上,我又会给老师穿上靴,到外面上班…老师会沉睡千年,这过程也要持续千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那东西一直是直翘翘的。这件事没法写小说里,因为它脱离了生活。现在的标准,生活是下注。但这不是真正的生活。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呢?我又记不得了。这个故事我写了十一遍,我能记住其中的每一句话。但它是真是假,我却记不得了!

日暮时分,我走到门外,在落日的余晖下伸几个懒腰,把护窗板挂在窗上,回到屋里来,在黑暗中把门上,走里间屋——这间房却异常明亮。灿烂的光透过的通气窗,把整个棚照亮。如你所知,这屋里有张大的床。我的老师穿着短短的衣,躺在床上。她的手臂朝上举着,和构成一个W形,左手握成拳,右手拿着小包,脖上系着一条纱巾——老师面微笑。她的双脚穿着靴,伸到床外。实际上,她是熟睡中的白雪公主。

现在一个新故事也得经过这样的手续才能版、搬上银幕——社会对一个故事就是这么慎重。每页打印纸上都有红墨批的字:属实。以下是签字和年月日。在稿上签字的是我的老师。为了版这本书,公司把稿她审阅,她都批了属实。其实是不属实。不属实不属实,这些红的笔迹就让我亢奋。假设小说的女主人公是克利奥佩屈拉,就没人来签字,小说也就不来。更不好的是:手稿上没有了这些红笔迹,就不能使我亢奋。

如你所知,我们所写的一切都必须有“生活”作为依据。我所依据的“生活”就是老师的签字——这些签字使她走了我的故事。不要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谁愿意被人没滋没味地一遍遍写着呢。老师为我了重大的牺牲。后来我到去找老师,再也找不到——她大概是躲起来了。但是这些签字说明她确实是我的——就是这些签字里包的好意支持着这个故事,使我可以一遍遍地写着,一连写了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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