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桃花源》,用戏中的两个戏不断互相间离,让观众出戏入戏得很过瘾。可惜《暗恋桃花源》后来拍成电影时,忘了电影也是一个催眠系统,结果一出间离的好戏被电影像棉被包起来打不破,糟蹋了。先锋艺术虽然打破了之前的催眠系统,必然又形成新的催眠系统,比如大家熟悉的“意识流”于是就有新先锋来打破旧先锋形成的催眠系统,可是好像还没有谁来间离“意识流”
不过,以“新”汰“旧”很难形成积累。一味淘汰的结果会是仅剩下一个“新”太无趣。积累是并存,各取催眠系统,好像逛街,这就有趣了。
音乐是很强的催眠,而只是最古老的催眠手段。孔子将“礼”和“乐”并重,我们到现在还能在许多仪式活动中体会得到。孔子又说过听了“韶乐”之后,竟“三月不知肉味”这是典型的催眠现象,关闭了一些意识频道。
法国的普鲁斯特写过一部《追忆似水年华》,用味道引起回忆往事的过程,正是以“暗示”进入自我催眠的绝妙叙述。
电影是最具催眠威力的艺术,它组合了人类辛辛苦苦积累的一切艺术手段,把它们展现在一间黑屋子里,电影院生来就是在模仿催眠师的治疗室。灯一亮,电影散场了,注意你周围人的脸,常常带着典型的被催眠后的麻与乏。也有兴奋的,马上就有人在街上唱出电影主题歌,模仿出大段的对白,催眠造成的记忆真是惊人。当然,也有人回去裹在被子里暗恋不已。
电视好一些,摆在明处,周围的环境足以扰乱你进入深度催眠。但是人的自我催眠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哪儿都不看,专往荧屏上看,小孩子还要站得很近地看,遭父母呵斥。
自我催眠还会使人产生多重人格。作家在创作多角色的小说时,会出现这种情况,而评论家则喜好判断那些角色的人格是否完整,或者到底哪个角色的人格是作者的人格,或者作者的人格到底是什么样的。敏感的读者常常也做这类的判断。我猜现在常搞的作家当场签名售书的时候,赶去的读者一定带有一部分鉴别“假冒伪劣”的心情。我前些年也让书商弄过两三次这类活动,结果是读者很失望,看来我实属“假冒伪劣”
有个要领奖的朋友问我“领奖时如何避免虚伪与虚荣”?这个难题可比昆德拉的“媚俗”你怎么做都是“媚俗”连不做都是“媚俗”我说,观察,观察观众,观察颁奖人,观察司仪,观察环境,也观察你自己。这实际是一个造成两重人格的方法,将冷静的一重留给“自己”假如颁奖现场发生火灾,你会是最先发现的。
成熟的演员是最熟练的多重人格创造者,当然有些人也会走火入魔到扮演的那一重人格里,失去监视的人格,搞得回不过神儿来,不思饮食,所谓陷入深度自我催眠。催眠案例中,有的被催眠者并非是失去全部的“自我意识”他们常常有一个意识频道是清醒的,看着自己干着急。老托尔斯泰曾经说他原本并没有安排安娜自杀,可是安娜“自己”最后自杀了,他拿她没有办法。
我实在想说,审美也许简单到只是一种催眠暗示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