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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2/2)

华夫人欠凑近镜面前,偏着,端详良久,最后用手轻轻的掌了几下她的右鬓,才沉着说

“就这样吧,林小,谢谢你。”

“黄有信——”华夫人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您看行了吗?夫人。”

“你去把那些修剪一下,有好些已经残掉了。”

华夫人抬起来,她看见老匠黄有信正站在石径上,白眉白鬓,抖瑟的佝着背,手里执着一柄扫落叶的竹扫帚。华夫人迟疑了一下,又随手掐下一枝,才从丛里跨了来,往大门走去,一束白簇簇的“一捧雪”拥在她前。

“夫人,车已经开来了。”

“只有一两,”林小悄声答“我替您再抿几下,就看不来了。”

旗袍上,手里着一只碧莹莹的夔凤,葱似的一把手指,指尖红得血一般。

“是,夫人。”黄有信停下扫帚应

林小又小心翼翼的替华夫人拢了好几下发。

“哦——又有了吗?”华夫人抬,她声音有些颤抖,她从镜中看见林小正俯下,觑着,在她右鬓上角的发里翻找着。

华夫人走到园里,一阵凉风迎面过来,把她的大衣都撩开了。她赶忙将大衣扣扣上,一面上她那副珠灰的丝手。园里一,斜铺在草坪上,那些朝鲜草草尖已经泛着的黄斑,通到大门的那条石径上,几片落叶,给风得簌簌的在打转。华夫人在石径上走了几步,突然一阵冷香,袭到了她面上来,她回望去,看见墙东一角,那一片“一捧雪”开得翻腾了起来,她不由得煞住了脚,若有所思的迟疑了片刻,终于回踅了过去。她踱到那畦“一捧雪”前,俯下了一气。那几十株齐腰的白,一团团,一簇簇,都吐大的晶球来了,白茸茸的一片,真好像刚落下来的雪一般,华夫人又凑近一朵大白,嗅了一下。人家都说这就是台湾最上品的白了,在新公园的展还得过特别奖呢,只是太弱了些,去年下去,差不多都枯死了,她叫匠敷了一个天的灰,才活过来,倒没料到,一下,竟开得这般繁盛起来了。怪上次万吕如珠来的时候,这些“一捧雪”刚打苞,她已经抱怨她:华夫人,你这些真的那么尊贵吗?也舍不得送我们两枝盆。万夫人在学日文。万夫人在学茶。万夫人又在学了!还是跟什么京学的。万吕如珠——那个女人,也懂得茶吗?得一屋的盆儿、罐儿、壶儿、杯儿——都是从日本买来的,她说,现在日本东西得不知多么好!东京战后不知多么繁华!奇怪,现在日本人的模样儿也变得面起来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万大使要外放日本了似的,连走步路,筛壶茶,也那么弯腰驼背,打躬作揖,周都沾了东洋婆的腔调儿。难这些极尊贵的“一捧雪”就任她拿去随便糟蹋了不成?华夫人掐下一枝并,一对颤袅袅的迎风抖着,可是她知万吕如珠最是个好虚面,嘴上不饶人的女人,选小些给她,恐怕都要遭她哂笑一番呢“登外婆”!好像她自己还未曾当祖似的。华夫人跨了那片丛中,巡视了一番,她看到中央有一两棵朵特别繁盛,她走向前去,用手把一些枝叶拨开,在那一片繁覆盖着的下面,她赫然看见,原来许多,已经腐烂死去,有的枯黑,上面发了白霉,吊在枝丫上,像是一只只烂馒,有的刚委顿下来,都生了黄锈一般,一些烂苞上,斑斑,爬满了虎,在啃啮着心,黄浊的浆,不断的从来。一阵风掠过,华夫人嗅到的冷香中夹着一刺鼻的草腐烂后的腥臭,她心中微微一震,她仿佛记得,那几天,他房中也一径透着这奇怪的腥香,她守在他床边,看着医生用条橡在他上那个得发亮,乌黑的癌疽里,昼夜不停的在着脓,他床的几案上,那只白瓷胆瓶里,正着三枝碗大一般的白,那是她亲自到园里去采来瓶的。园里那百多株“一捧雪”都是栖霞山移来的名,那年秋天,人都这样说,日本鬼打跑了,澄湖的螃蟹也了,南京城的也开得分外茂盛起来。他带着他的军队,开南京城的当几,街上那些老老太婆们又哭又笑,都在揩泪,一个城的爆竹声,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她也笑得弯下了去,对他说:“迎将军,班师回朝——”他挽着她,他的披风得飘了起来,他的指挥刀,挂在他腰际,铮铮锵锵,闪亮的,一双带白铜刺的靴踏得混响,挽着她,一同走了园里,他擎着一杯烧酒,敬到她边,满面笑容的低声唤:芸香——满园里那百多株盛开的“一捧雪”都在他后招翻得像一顷白狼奔腾的雪海一般。那年秋天,人人都说:连也开得分外茂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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