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只瘦骨棱棱的大手一把紧紧扣住我的手腕,捏得我的手都有点发疼了,他那更深坑的眼睛烁轹发光,急切而郑重地对我说道:
“阿青,你回去跟傅崇山傅老爷子说:王夔龙从美国回来了,无论如何希望能见傅老爷子一面,请他明天下午两点钟在家里等我。”
18
回去第二天我把王夔龙的口信告诉傅老爷子,傅老爷子并没有感到惊讶,沉思片刻。却叹息道:
“我早听说他回来了,我算着他也该来看我了。”
“老爷子也认识王夔龙?”我好奇问道。
“我跟他父亲王尚德是旧交,抗日时期,我们都在五战区,算是袍泽。不过我退得早,王尚德倒是升上去了,官做得很大。从前在南京,我们都住在大悲巷,过往很密,到了台湾,才渐渐疏远了。夔龙—一我是看他长大的。”
傅老爷子本来打算下午到中和乡灵光育幼院去,也因此打消,他换了一身家常穿的白竹布唐装,坐到客厅里,等候王夔龙,并且吩咐我烧水沏茶。王夔龙准下午两点钟到,他穿了一身黑西装,连领带也是黑的,衬得他的脸色愈更苍白,他腮上的胡须刮得铁青,一头蓬乱的浓发倒抹上了油,梳整齐了。我引他到客厅里,他见了傅老爷子,颤着声音叫了一声:
“傅伯。”
“夔龙,”傅老爷子也颤巍巍地立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迎着王夔龙唤道,他佝着背,勉强仰起头来,王夔龙赶紧上前,握住傅老爷子的手,两人互相凝视良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傅老爷子叫王夔龙就了座。我去沏了一壶铁观音,用茶盘端到客厅,替他们两人都斟上了茶。傅老爷子棒起茶杯,吹开浮面的茶叶,啜了一口。王夔龙也举起杯子,默默地饮着茶。
“傅伯,我一回来就想来找你的。”王夔龙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傅老爷子点头答道“我也在等你。”
“我是一直都想回来的。”
“这些年,在外面,也够你受的了。”傅老爷子望着王夔龙,喟然叹道。
“四年前姆妈过世,我打电报给爹爹,要回来奔丧,爹爹不准。”
“夔龙。”傅老爷子举起手叫了一声,却又默然了。
“你父亲——”过了片刻,傅老爷子开口道“他也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