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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还以为大男人不会哭的呢,尤其象张先生那样冷冷的一个人。谁知他的泪也是的,而且还了那么多,不停地滴到我的手

“我可怜他。”吴望着我说

“不会了,哪还会去傻事?”吴不好意思起来,一直俯着。

“阿青,”吴沉思了片刻,把烟熄,突然叫“你听过有人戒赌砍指么?”

“可怜,”我摇笑叹“象个小媳妇儿似的。”

“那样绝情的人,也值得你这么对他!”我突然觉得,我输给吴那五百CC的血,确实有划不来。

“我答应他了。”

“我没有见着她,”吴摇摇“不知她在哪里,只听说她嫁给那个工人了,大概过得还不错。”

“我第一次见到他,很害怕,那个时候他壮多了,还没开始毒,留着个油亮的西装,还蛮神气。他一到我二叔家,就跟我二婶吵了起来,因为他要把我领走。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他第一次坐牢,我是在我二叔家生的。我看见他凶,便一溜烟躲米仓里去。二叔在新竹开碾米厂,米仓里堆满了装谷米糠的大箩筐,我钻箩筐堆里,抵死不肯来。我父亲来捉我,我就满地爬,一脚踢翻了一箩米糠,洒得一。二婶看见倒笑了,说:‘这倒象只偷米糠的老鼠仔!’”

“有呀,”我笑“有些人还砍去两三呢!”

“有什么办法呢?”吴了一烟“谁叫自己的老爸老母不争气?老爸坐牢,老母偷人——跟碾米厂的工人睡大了肚,让二婶一路推大门外去。”

“二叔么?二婶吼一声,他吓的脸都发黄,你说他怕不怕?”吴“二婶家是新竹的客家望族,那家碾米厂就是她的陪嫁。二叔光一条,站在二婶面前人都矮了一截。我跟他同病相怜,每天总要挨二婶一顿臭骂,从饭桌上骂到饭桌下。我在二婶家那几年,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我最记得,我二婶把我母亲赶去的那天晚上,把我叫到她房里去睡,睡到半夜胀了,又不敢起来,怕吵醒她,只好溺在里——”



“我那个赌鬼老爸就是砍去九,还剩一他也要去摸牌的!”吴笑叹“他跟台湾人赌三公可以三天三夜不下桌。他的一生就那样赌掉了。不是我说句狠心话,我老爸关在台北监狱里也就算了,在那里我还可以时常去看看他,照顾他一下。现在放来,不三个月,他的赌一发,天晓得又会闹什么事故来?阿青,人生为什么这么麻烦?活着很艰苦呢!”

“你不知,阿青,张先生是个很寂寞的男人呢。从前我住在他那儿的时候,平常他总是冷冷的,不大说话。可是一喝了酒,就发作了,先拿我来气,无缘无故骂一顿。然后就一个人把房门关上,倒睡觉去。有一次他醉狠了,在房里吐得天翻地覆,我赶忙去服侍他,替他更换衣服。他醉得糊里糊涂,大概也没分清我是谁,一把搂住我,钻到我怀里痛哭起来,哭得心肝都裂了似的。阿青,你见过么?你见过一个大男人也会哭得那么可怕么?”

我记得吴告诉过我,他一天搬张先生的公寓,在他那间蓝磁砖的浴室里,泡了一个钟不肯来。

“你怎么说?”

“阿青,昨晚张先生又叫我去陪他,搬回去跟他一块儿住。”

“难怪小玉骂你是个小贱人!怎么那个‘刀疤王五’招一下,你的魂儿就飞过去了?你贪图他什么?他光武新村那间漂亮的公寓么?”

“我并没有说我现在要搬回去跟他一块儿住呀,”吴分辨“我只是到他那里去陪陪他,昨天晚上,离开安乐乡,我就到他家去看他去,我知他一定又喝醉了,他的酒量并不好。”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到张先生那里,张先生叫小怪萧勤快把吴留在他那里的一包旧衣掷给我,要我拿走。大概就是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张先生嘴角那纹路,象一条陷的刀痕,他使我想起演“刀疤王五”的反派明星龙飞,龙飞在那个电影里,老喜嘿嘿狞笑,嘴角的刀疤来。

“艰苦莫人知呀!”我应“难你又想去割手不成?小玉说过,‘下次吴,小爷也不输血给他了!’”

说着吴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说我见过。我想起在瑶台旅社跟我开房间的那个育老师,那个北方大汉,小腹上练起一块块的肌,象铁一样,他一直要我用手去摸。可是那晚他躺在我旁却哭得那般哀恸,哭得叫我手足无措,那晚他也醉得很厉害,一嘴的酒气。

“客家女人最厉害!”吴犹有余悸似的,耸起肩膀说

望着我满脸无奈地笑

“你可伶他?”我噗哧一下,刚喝嘴里的一咖啡,来“我的小乖乖,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你那条小命儿也差葬送在他手里。”

“你二叔怕不怕老婆?”我笑“听说客家男人都是怕老婆的呢。”

“你后来见过你母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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