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说他一共有十多门考试不及格,几千块重修费一分都没有交,毕业证还不晓得能不能拿得到。这样的人,也算是大学生呢!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毕业了还不是照样给人打工,你没看到现在还有好多大学生找不到事做呢…”
后面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但是我已不需要再听下去了。我拼命地想要强迫自己睡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很明白今晚上不知道会要露宿何方。我在刘彪温软肥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又斗争了五六分钟,结论是再待下去也无益,不如到别的地方去想想办法碰碰运气。
刘彪果然没怎么留我吃中饭再走,也没有怎么送我。可能是担心如果送我的时候我向他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会伤了彼此和气。
我走出大门后,听得刘彪他妈一个很远的声音在喊:
“张一一,好孩子,你吃完中饭再走啦!走这么急干什么啊,是不是我家刘彪招待不周啊?”真是个虚伪的女人。
我飞步向前逃离他家,回过头也虚伪地喊道:
“阿姨,不用了,谢谢您!您真是太客气了!下午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办呢,下次有时间再来玩吧!”我口里这样不负责任地喊,心里却告诉自己,这狗日的地方老子以后再来就是最长寿的那只什么笨笨的在地上和水里爬的长跑冠军!
“那你下次一定要来啊,最好带衣服来多住几天。不过没有带衣服也不要紧了,我们家刘彪的衣服你凑合着也还能穿…”
中国勤劳妇女的胸襟和气度实在是太值得赞美了,心里巴不得永远都不要看见你来,嘴里却一个劲儿地要你多住几天。什么人啊。
雨已经停了,风还是挺大,刮得耳根子生痛生痛的。我有种被肆虐的快感,只希望这风能刮得再大些,最好能让肉体上的疼痛麻痹我的思维,让我不再痛苦着内心的恐惧和头脑的苍白。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路边的一个音像店里正在播放刘德华大叔的《回家真好》:“回家的感觉实在是真的太好…”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我苦笑着,一不小心竟从眼眶里滑出几行眼泪。我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大哭了一场。放肆地哭过之后,总算心里好受了一些。考虑再三,我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牛市长的电话。
牛市长的电话号码很吉祥,139后面的四位数是Y城的区号,区号后面的尾数是“9888”这是一个“大款号”是一民营企业家花了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人民币投标来孝敬牛市长的。牛市长有三个手机,一个移动的,一个联通的,还有一个小灵通。三个手机号说出来都会让咱老百姓流口水,但是市长最喜欢的还是这个移动的号码,因为他的生日是9月8日,市长夫人的生日是8月8日,真是一气呵成妙到毫巅。我敢肯定送这个手机号给市长的民营企业家IQ一定不比爱因斯坦先生低到哪儿去,我也敢打赌他的企业一定是财源滚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牛市长终于从嘈杂的公用电话里听出是我的声音。我婆婆讨好新媳妇般小心地告诉他,我一大早被抢了,手机、钱包什么的都没了。牛市长稍微询问了一下我被抢的经过,责怪了一番我的不小心之后,告诉我他母亲的病情逐渐恶化了,可能还要在乡下待上几天,回来再给我打电话。我正想说我现在电话都没了,你怎么能联系到我啊,那边已经挂断了。我没有鼓起勇气再打过去。我知道即使再打过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我没有道理要牛市长现在撇开他生命垂危的母亲,立马给我送白花花的银子过来。
牛市长这根最有希望的救命稻草断了之后,刹那之间我明白了什么叫“绝望”绝望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感情,那会儿什么人格啊,尊严啊,伦理啊,爱情啊,理想啊,等等,都一钱不值了。那会儿要是谁给我开一张一万两万的支票,我真会给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